如果有口難言

當你真的有口難言再去想「有口難言」四隻字，你會切切實實的感到有一個口，而那些卻不能吐。不懂如何講，不知和誰講，不肯定值不值待講。有口難言，就像想吐又吐不出的那種病了的感受。而有一種可怕的吐，不在吐的那一刻像要把彩胃從喉嚨拉扯山來，而是，良久沒有東西到肚的你很疲累。吃什麼，通通吐出來。就連喝口水，也會令你肚漲得難以忍受。於是你會炆，會想抱怨一句：那你叩我怎樣！當然你是不會衝口而出，但你不能自己騙自己。在病重脆弱的那一刻，你再沒有多餘的正能量把自己扶正。你把餘下的都留給必須的自重與自制，不要做個失格的孤獨青年。但內心已經全無抗衡的力量，全都是灰色的一片霧，四散。

身體的毛病，斷斷續續已數星期。想的起心肝看醫生，偏又有巧合但荒謬的理由，就是讓你找不到一點時間，遇上你睇開的那位。是的，有病的人的心，也同樣沒那麼健康。而其實我們會擔心，那一絲的頹氣，病氣，甚至只是比平時少了一點正能量的那道自己的氣場，會否仍在自己意識的嚴密看管下，被什麼迫跑了，然後自己再捉不住這頑劣的野孩子。然後，又有位朋友百病纏身。這些年來，自己的病，關心的人的病，至親的病，但凡發生了，似乎誰都沒有什麼可以做，而一下子帶來正面的質變。著緊的時候，也許會胡亂說些什麼，胡亂建議一通。對方崩潰，你身上的無力感會把你壓垮。對方逞強，你又自覺罪過，何必要人在真的有些事的時候，跟你說聲我還好。於是無論對人對己，都想找來一些方法，可以實在的做了些什麼而自己是力所能及的。但，力又是多麼的少。能及的地方又是那麼的小。

對於交疊敏感的我，很多時也會記起同些東西在同一條時間線上的不同點，因為出現於同一地方，或身處同一溫度，有過同一心情，而有不淺的感觸。比如說，我從未搬屋，所以小時候會去的地方，現在也時會經過。只是，連從前一些喜歡流連的地方，已成年二十中後的自己仍是喜歡流連。感觸來了，離不開那兩道可以無盡伸延的問題：什麼沒有變，但什麼又變了？之後，你又想什麼變了的其實沒大變，什麼沒大變的其實又變多了。然後，其實有什麼需要變呢，其實有什麼可以不變呢。以後，你想有什麼想變的，轉來轉去，嘗試幾次，跌夠幾次，還是變不了。而那些你不想變，你渴望不要變的，都在一年又一年的歲月覆蓋下，一分一吋的變了，而無法逆轉。然後，你會想起從前自己一定想過這些，今日為何又如此感觸。定是接近某個節日，或是天氣忽又回涼，或變暖。準是如此，然後一個回憶的儀式又完成。我們在別人面前什麼都沒說，有口難言，而且一天又過去了。

我知道，把不太正面的情緒以文字記下，如像留下罪証。我的性別與身份沒有給予我找個肩膀不為什麼的喃喃自語然後擁抱。只是如果有口難言，那情緒又怎麼好。我本來記性很差，很大意，可以把重要的事情都忘了。偏納入了與人情有關的環節，有時我會不由自主的在意什麼，然後才驚覺放下了的東西仍在。而，放下與放得下都涉及心的空間。人的心，有一條很長，很美麗的走廊。裡面有很多房間，可以容納很多東西。只是，心的入口與出口都有限。有些東西封了入口，出口也會連隨被封了。於是心便成了一個不進不出的小空間。那些無人的房間空空如也，風吹過門縫發出陰鬱的怪聲。

如果活火山沒有了火山口，他的熔岩會否把地核都熔穿？

說回有口難言，大家也是第六感發作。
不過既然難言，自有難言的理由。反正說了，都改變不了什麼吧。

而我其實不喜歡那一種感覺交疊的感覺。很不爽快，也會將一些舊時不好的，不應有的觀念，一下子又搬回現在。那些past experience, 也是 past wound.　至於止痛，有時我們會選擇安慰別人，希望看見抒發以後沒那麼痛的樣子，自己也會好過一點。這不算是完全的利他行為。但有沒有一點自私的雜念在內？我會這樣說，裡面包含了一個客觀不會實現的願望。無論是對被安慰的人，還是安慰他人的自己，我也希望我們某一方都會在安慰這件事情完結後得到了什麼，是什麼都好，美好的就夠。只是我知道很多時候，安慰所得來的都是極其短暫的。

是為了什麼去帶走一個人的不快？有口難言。

但那畫面不也是似曾相識？當你改變身份，要以一個人安慰者的身份跟自己對談，被安慰的你有什麼感受？還是多半想把這不懂得內情，不會明白箇中感受的人推開。解鈴還需繫鈴人。其實聽得進去的話從來不多，只因能夠把話說得進心的人也不多。安慰，也許沒有令事情改變了什麼。而被安慰的人快樂一點，是因為被安慰的人想通了一點點。至於多言幾句的，又有幾多人會在過後忽然回望，是某人曾經安慰令自己走過那一夜？我不會，我們都未必會嗎？人人向前走，只要現實的改變能有效的令傷口癮合。誰說得再多，只是希望看看那極微機會實現的願望，會否成真。

被騙，被背叛，被誤解....但願難言的種種，我們每個都在遇過某個人以為，忽然可以放下。然後，又總是不一樣的人，令你相信生命，相信愛情，相信希望，相信這一切本來就好好，而那黑暗的世界大概永遠不會回來。

我還是希望好心有好報。我還是希望，那些我珍惜的人可以過得好。那不是因為我要站在高地，只是覺得他們活得好，是比較折衷的得著，是我所能收到的比較合理的回報。

希望可以好好的聆聽。
代替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