肚腩

這夜躺坐在床上，感覺到自己隆起了的肚腩。脂肪已經多得能將肚腩疊成二團。我像豬八戒那樣摸摸肚子，感覺自己很不濟，很潦倒。我的皮膚很乾，暗啞而欠缺生氣，紅紅的班點四散，鼻樑兩側甚至龜裂。我的頭髮也很乾，髮型不復見之餘，亦多了很多白髮。我的雙眼很乾，眼白裡盡是紅筋，眼皮重重的，眼袋又黑又腫。我還滿臉鬚根。這樣的特徵全部出現在一個人身上，得出的就是一個失敗者的模樣。

早前打球，跟朋友說自己已經跳不起了。朋友以為那是戲言，其實只是客觀描述。我覺得自己的肚腩太重，像鉛一樣將我往下來。我不再輕盈。今夜我想，我是否已經正式步入自暴自滅的階段？先放棄身體，再放棄心靈，然後回天乏術，我就完了？

不知是否出於恐懼，還是只是一如以往的衝動，我穿起跑鞋，決意出外跑跑。

這段日子，我愈來愈少做運動。有時，竟然殺出一些很可怕的想法，比如說：「我不是做運動的那種人了，就算做了又怎麼樣？」。人消極了，會不自覺地抗拒那些令人積極正面的活動。我已忘了對上一次跑步是甚麼日子。但可以肯定，那時的肚子一定沒有脹得那麼明顯。

深夜的街，沒太多車沒太多人。在馬路上逆線地跑著，感覺很自由。有一刻甚至覺得自己「好型」，儘管下一秒就知道只是自欺欺人。要型其實不必刻意在深夜亂跑。這樣無計劃的奔走，只是逃避。但我不管了，就繼續向前慢著。

十字路口前，右邊是我跑過但離家較遠的路。左邊的路相反，是一條我認識但從未正式跑過的路。憑直覺，我向左走。那一公里有多的斜路，令我跑得上氣不接下氣。心肌拉扯著肚皮，心房「頂住頂住」。我以為自己能輕鬆支撐過去，可是走到頂點，卻不得不慢下來重整心跳。

回程，回家。洗澡前我照照鏡，看著一身汗的自己，跟自己說：「不如繼續運動下去？」。說完以後，卻有一種反胃的感覺。那是實在的，嚇人的。我覺得自己再受不了，我不能想像明天要再這樣受刑，儘管我只是跑了三公里。扭開花灑，我有點腳軟，我怕自己昏倒，緩緩地坐在地上，讓暖水沖刷著身體，令自己保持清醒。我感到有點累，有點作悶想吐。同時又覺得整件事很滑稽。從前體能很好的自己，竟然因為跑了這麼一段路，為著想証明什麼，而自己嚇自己自討苦吃。

擦身後我躺坐在床上，發現還有冷汗冒出。經過近大半小時的休息，我才定過神來。

前路茫茫，我感到迷失，有點沮喪。我想成為某種人，得到某些美好的事，但卻好像漸行漸遠。肚腩愈來愈大，人愈來愈重，跑得愈慢，也會慢慢不想跑。

但我知道，一開始只是叫你放棄一點，每天再放棄多一點，到最後習慣放棄，這就是毀滅。放棄自己，後果實在太恐怖。這一生仍很長，我們有青春。今天選擇放棄，總有一天我們不能再擁有。甚麼都不會擁有。

所以。我不放棄身體。我不放棄心靈。我不要肚腩愈來愈大。我想精精神神健健康康。我想讓你刮目相看，我要令人滿意與驕傲。只要不昏倒，就要醒過來。我還是可以憑著努力，讓自己距離目標近一點，而不是看著自己人面全非，變成一個陌生的失敗者。

去吧。怎樣也不要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