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後悔嗎

朋友問了一句你我都一定聽過的經典問題：你後悔嗎？

回答「不後悔」照理是比「後悔」更正面的。後悔代表你覺得現在做錯了，希望時光倒流，你能回頭逆走，回到未作決定之前的一刻，使後悔不在後來出現。你回答不後悔，意思是雖然現在的環境有點不順，但你無悔選了這條路。你繼續向前走，無論前路發生什麼，你都會應該解決走下去。你不後悔，因為從前的路是錯的。現在的苦與當初的決定並無關連。你不想回到過去，你不後悔。

一直以來我也覺得，決定了的，沒有必要後悔。特別追悔無用的事情實在太多太廣泛，而你當初下過的決定往往是當下能下的最慎重決定，理性分析過，亦有照顧自己的感覺，才能作出這樣大的決定。你知道，你不會後悔。決定是正確的。不下決定，不會換來一個轉機的可能。下了一個決定，換來一次抽卡機會，無論是獎金或入獄都好，既得利益著的我們都不能輸打贏要。

只是忽發奇想，覺得後悔亦可能有它的價值。一個人後悔，代表他知道什麼地方出錯，他有改錯的方向。一個人不後悔，特別下了決定以後情況一樣壞一樣難捱而沒有後悔，他斷了自己心靈上後退的路，就只能向前繼續走了。可是不後悔的他並不代表他沒有不快樂。他只是不後悔改變，但仍不安於改變後的一切。如果後悔，他只要逆路走回去就能確切地走自己想走的路。但如果不後悔，所謂向前走就只能逆來順受。

「不後悔」，誰知道這三大字是不是迷途者一個穩住旁人信心的籍口？誰知道「不後悔」背後包括的，是無路可悔，但又無方向可追的迷惘與困惑。

就好像老師常問「有問題記得發問一樣」，但迷失的你連有沒有問題都不知道。你不知道那裡出了問題，你不知道要問什麼，儘管你明白有太多東西可以問－　而你一點也找不到問題所在。你最想問的是：可否告訴我，我應該問什麼。

我看這一種發問的迷思與後悔有一點相似。你知道自己不應後悔，你不後悔。問題是今天你不後悔昨天的決定，卻怕明天後悔今天的決定。你看不到將問題根治的靈丹，你沒有長明的油燈。你不會追悔，你視人生為一段向前探索的歷程。但實際上卻過得比後悔還要迷失。有時候還真會作一個假設：要是真的後悔了，是否就代表自己已經看到了什麼是正確。是否一次後悔，就夠人從迷茫中逃出來。再不會害怕自己再那一天後悔，或應該後悔而不懂後悔。

如果真是這樣，我們是否都應該在痛心過後珍惜每一段由心後悔的時間。因為這正代表，人生有些課題你已經得到答案。你後悔，只要在下一段路不重犯就可以了。

不是說要有心刻意做令自己後悔的事情，而是生命總會發生一些令人悔不當初的遺憾與錯失。你不後悔，未必等如你做對了。相反，在某個重要關頭心生悔意，及時痛改前非，這可要比不後悔又不知悔改，繼續迷失繼續錯繼續失更有意義。

人生就是有太多事情，沒有客觀的對錯，只有主觀的苦樂。正因為行為不涉道德判決，對過去做過的決定我們未必會後悔。然而不後悔似乎變相將你當下的痛苦與迷失輕描淡寫。你不後悔，因為快樂不在過去。但你也不快樂，因為安樂不在現在。

人不應該後悔，但無悔之時竟又傻得去胡思亂想，想有沒有比「後悔」更具建設性的決定。

從錯誤裡吸收。但吸收不了的，還是每天在錯誤裡呼吸。後悔就是發現了應悔的地方。無悔，又要迷惑到何月何日？

無悔，那個沒有？但無悔同時代表有勇氣堅持繼續撥霧尋徑。那又是你嗎?
這十年來做過的事，雖令你無悔，但令你驕傲嗎？快樂嗎？
當下無悔，不知是好是壞。後悔不好，更壞是悔得太遲。

別太遲又十年後至想，後悔嗎。
後悔的，別要再後悔；
無悔的，撫心自問：你真的不後悔嗎？

你需要一個答案，一個能帶來動機的答案。
「你後悔嗎」從來都不是一條難答的問題。難的，是後悔或不後悔以後的決定。
人要面對過去，評價過去，後悔或不後悔都可以說得輕鬆。但之後的決定，影響當下，改變將來。

不後悔。非常好。
然後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