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離

疏離，總是在不知不覺中發生。來不及Say Sorry，沒有時間重頭檢討與梳理當中究竟那一節出了問題，正常也好反常也好，我們總是忽然之間發現自己與某些人的感覺不似從前親密，雖然談不上「離」，但「疏」卻是愈來愈真實。大家尚有連繫，畢竟彼此分享的回憶不少。但聯絡卻真的愈來愈少。因為新生活而逐漸變得疏離，對於彼此的近況與困難喜樂不再了解。一切印象都只停留在面書上的照片與便宜的Like.又已經多久沒有看見他真人，又多久沒聽過他的真心話。可惜是愈漸疏離以後，大多數人只能維持基本的友好，從前掏心赤誠的美好時光一去不返。你們沒有絕交，你們還是朋友，但一切都是僅此而已。

維繫，看似不太複雜不太困難。有心的不過久不久發個短訊，或是留言致電，或是相約短聚，只要持之以恆，量變帶來質變以後，植基了的關係便沒那麼容易被社會與時日連根拔起。不過，維繫原來又不是那麼容易。是因為，也許，你也失去了維繫的動力。有些時候，某個夜晚，從前的你只要想起對方，就會在Msn留意對方有否在線。邀約不需理由，掛念不需籍口。是那一天開始，你身邊出現了一些新人，他也一樣。當我們忙著了解周遭的新人新事新世界時，一不留神，發現維繫感情所需的力度比建立感情還要高。你想維繫，但慢慢你知道，你想他在意多一點，你才願意維繫。他也一樣。於是大家在面書裡互相「關心」，留意近況而默默無言。雖然你知道他的事，但你已經不似從前那樣雀躍與在意。你開始覺得這個人終要離你而去。是可惜，但似乎勢在必行。

儘管仍能挽救，你亦沒有太大心思。

我們實在沒有任何躲避的籍口，因為那不算籍口了吧。隨年漸長，我明白有時候疏離是合情合理的歷程。想對從前，對照今天，懷念過去以後難免不捨。人來人往，第一個字與第三個字的「人」，在時日洗禮與互動中已經變成不一樣的兩個人。當日那一個人如此如此，才會來；今日當那一個人成長變成這一個人，自會去。人來人往，我們慣常著眼來往。只是人已經不一樣了，是來是往其實都不應感到意外。於是人大了少見了，疏離不是性格有缺陷或為人不念舊。你變他變，總有些人要放下，自己也總會被某些人放下。

今天親密的，又有多少能一同走到未來又親密依然？面對已經落定的關係，誰在善忘的世代還會記住自己早已遺失的感情？如果可以，生命所有美好的最好也不疏不離，與我常在。但大家都明白，友誼能否萬歲，或白頭以後能否手挽手，都不是你希望許願就能成事。況且你應該記得，當生命的軌道不斷轉移，穿洲過省劃過不同境地，你會希望某些事情成為過去，你視疏離為成長的一部份。不再掙扎，不再害怕。我們自己沒有對每一個友人愛人一視同仁，既不能亦有不為。或者對方與你一樣，大概人人都要面對身邊某些人淡出。

疏離是否真的太平常？

想到「疏離」，我驚訝自己面對從前那些重要無比，能夠抽動心神的朋友，竟已經能夠淡然地讓疏離自由發生。不干預不反抗，隨它燃滅。我看見自己的不可靠與不可信，關係既是依存在感情上，而感情又是那樣難以捉摸，我實在無法保證會否在某個明天推開今天用心拉緊的人。儘管我有相信的理由，但還是不敢百份百肯定這些年來彼此累積的信任與默契，是否足夠抵得住主流的疏離大勢。我明白感情有極高的流動性，能忽然之間將兩個人帶到低窪或上游而不預先通知。只是我想，既然當日彼此也算有種特別的感應，才會做得成特別的同行者，如果有天真要步入疏離階段。希望能折衷地疏而不離。明白與接受自己對對方的近況生活認識不夠深入，但又不至於陌生得再無發問與應對的耐性。

可要做到疏而不離，總要有做主動的一方，無事閒來將古今連成一線。如果大家都默不作聲，誰又知道大家是疏是離？偏偏步入疏離階段的人們都欠缺了維繫的主動性。大家都願意回覆，大家都渴望應約，但當中就是沒有一個先開口。於是大家下一步就是來到「離開」的關口。

絕交在成年人的世界中快要絕跡。我們不像兒時那樣「炒大獲」結下血海深仇以後各散東西。實際上現在我們都身不由己的隨環境變遷而認識與疏離身邊的人。那些與你疏而不離的朋友是很難得的。離是那麼簡單直接，誰還要在意那一個「疏」字。明知要離，也寧願疏而不離，就是對你有一種特別的感覺。感覺源於從前的感情。你可說是淡化，亦能講成昇華。感覺沒大到將一切鎖定於最華麗的高點，感覺只夠你我對快逝的聯繫多一份強留不放的小心意。我們就是那麼偏心，遇過這麼多人，就只對某些他他她她有過份的期盼。不介意自己被冷待，但希望自己不會被忘記。因為他們都是特別的過客。疏過的，還能因著什麼原因再親一次。人要是離開了，好奇揮發了，誘惑太多了，價值體系再不存在重疊的部份，那麼離開就是離開，不會再回來了。

疏，形容的是一個程度。親與疏中間，包含了不同關係的層次與級數。離，卻是一個有或無的二分詞的一部份。人來人往，我們難以控制。人親人疏，又是否總有一些在我們掌握之中？我記起身邊的朋友，我知道大家身邊都有值得珍惜的朋友。已經很久沒有講出「友誼萬歲」四大字。因為捱得到萬歲的友誼，可能只是歷史的乾屍。他們的養份早已流失，所謂友誼其實已經往生。情緣不在乎長短，要去的還是要去。但去的形態不一樣，對生命所帶來的影響也不同。對大部份人的離去我能安然接受，但想起那些心中仍有感覺的某某，希望大家真的能疏而不離地走下去。親密有了新的定義，就是我們都習慣了疏遠地連繫著。談不上親密，但不會陌生，不會否應彼此是朋友。

也為每一位已經「離」去的朋友送上無聲的問候，每一位完整地從疏到離，也許早已忘了彼此存在的過客友人，你們都還好嗎？

也為每一位正在「疏」遠的朋友送上無聲的問候。這些我們都不甘放手但又未敢提起的特別嘉賓，別來無恙？

慶與幸
今時今刻擁有一些自己由衷由心定義的「朋友」。在疏離很有可能來臨之前，珍惜每次能夠偶遇的巧合。歡笑與支持並非廉價，而是因為彼此信任而無私分享。

總要記住，人生有些朋友不會走，人生有些朋友總要走。其餘大部份的，來去自如。記得那誰特別得難捨又易離，那些特別角色都是上天臨時加插，要獎勵你並豐富你人生的情節。如果值得維繫的，別忘維繫。遇上知己，記得盡量知彼。難做發球者，或懶做發球者，都要學習做好接發的部份。深交是言者無心聽者有意，你說出口的那怕只是隨意隨便的問候，對方都能聽出當中的心意與支持。

為何說起疏離，因為知道自己是幸運的。有好些好人好友圍繞生命大小災難邊陲，雖不能改變事情的本質，但只少一直相隨，以語言或身影給予實在的安慰。如果到十年二十年後大家終要疏離，賁在非常可惜。希望再壞都能疏而不離，我仍會淡淡地為他們每一個人的成長與成功高興。

面書裡記下一句，在此作結：

各有各煩，各有各忙，都仲有一日可以聽下講下大家煩緊咩忙緊乜。已經走到一個不能為別人解決問題的階段，大家的問題最終都要由自己面對。唯有老土講句大家加油，大家都能夠搵到一個發泄的方法，堅持的理由，面對的勇氣，過難過的難關收成正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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