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1月8日 星期六

最佳損友



第一次聽《最佳損友》時,與那位損友正以現在進行式經歷著歌詞細節。很自然便聽到落淚。

傷心,痛苦,莫過於要追問沒可能得到答案的問題,追究好像不可能有人承擔的責任。會聽最這首歌聽到落淚的人,大概已經說過對不起,或聽過對不起,而情況就似不能逆轉的變壞,好的情緒全被冰封,壞的感覺縈迴不止。傷心的人會問為何走到這一步,但再問下去,對方也不會聽得見。通通鬱結,就好像只有自己來承受,好像只有自己珍惜。委屈了,便流淚不止。

今天,在這首歌派台很多年後,我與這位損友早已重修舊好。連帶朋友圈中曾經「面阻阻」的,都和好了。也許談不上再度成為深交,但至少能同台食飯不覺尷尬。這,對我來說已是萬幸了。

畢業工作後,還有沒有機會認識這樣叫你珍重非常的最佳損友呢?當然有可能,但個人而言應該不常見吧。成長以後,朋友的定義變了又變。朋友是應該會多了,但也愈來愈容易以朋友的標籤,套在一些有利害關係的泛泛之交身上。多一個朋友總比多一個敵人好。只是能夠如舊人交心的人實在不多,默契需要時間與空間建立。現在那裡有校園那樣一片廣闊的地方,讓我們率性地相聚?

今天事過境遷,再聽此歌,感覺還是有的,但心內少了那份曾以為一輩子都不可能忘記的酸。是因為我們成長了,對「朋友」,對人來人往,都多了一重或幾重的體驗。現在假使與知己再次鬧翻,我想反應也不會像年少時那樣呼天搶地了。傷心還是會有的,氣憤還是有的,不過感覺會稍為沉澱,有一些事好像懂了,再不對挽回抱有太大期望了。

身在福中,我當然想要不到要是再有親朋好友疏遠淡離,自己會有什麼感覺。不過,來到今天,其實已享過福,也感謝過緣份,好像覺得彼此做過真正朋友,到某日有什麼新發展而道別或割裂,也沒法了,也都要接受。可能,分開對大家都好。如果真的值得留下,我們一定試過挽留的。成年人吧,自覺成熟了,都不想事情中斷得那麼難看。然而,我信我的真正朋友,離開多半是因為誤會與芥蒂,或單純生活圈子的變改,而大多與利益瓜葛無關吧。但人都這麼大了,真的要走,做不了朋友。要說的說過,要講的講完,一時間氣難下,而彼此生活仍然要繼續,那麼誰都難以完全停下,去苛求或衷求什麼。都不會了,我們長大了。是可惜,但也得接受。傷心灰心到某個路口就會習慣。人來人往,友情,愛情,親情,能嘗試追回,但不可強求。要放手的,怎能說不想放便不能放。

一秒朋友,相識尚淺,或者談不上最佳損友。不過做夠幾年甚至十幾年朋友,快樂過,交心過,互相支持過,也算是有一世朋友的份量了。人與人之間,最易失去與最難建立的,是信任。沒有信任,就算過去不堪回首,分離後再見亦難再續前緣。只有獨自懷緬,不敢面對面話從前。也是因為到了某個關口,會愈來愈有感覺,能認清誰是真好友。同時,亦明白朋友不易做一世。能夠走到這裡,你變了,我變了,變壞了,變好了,變得更幸福,或沉淪不悟,都是分道的理由。非什麼大仇,亦談不上絕交,只是漸行漸遠而已。

從前唱「畢竟難得有個最佳損友」,心中其實不服氣,或不甘心。真的覺得友情如此難得不應輕易放手。應該很用力很著跡去做些什麼,希望「喚醒」對方。直至發現,其實自己都會成為喚不醒的那個冷漠的人,都會放下曾經珍而重之的友誼,都會將獨一無二的視為平常,而輕放,而遺下。

無法再交心聯手,原來在長大後並不是一件很難接受的事。畢竟朋友長大以後,很多時候都是在不同跑道上各自競技。合作的機會不同,更多的是心靈的同甘與共苦。未必有營救或批鬥的畫面,相聚更多只是偶然和偶然。但彼此有著信任,能夠聚在一起不存猜忌,能夠寬懷放鬆做自己,做回最真實的那個「損友」,那便已經很好。

有這樣的想法,可能只是因為明白好花不常開的定理。花落有時,只是我們都不知道命運何時寫定沒法聚頭的一天。與其到了離開那天還怨天尤人,倒不如強作灑脫地默許某些人情的終結。當下你歌頌彼此情誼,但亦只是歌頌,沒有藉此控訴的意思。有些關係的破裂能夠靠雙方合力修補,有些人的離開卻沒有半個解得通的理由。人只有為自己,為對方,在心內寫下安心上路的結語。然後將這些保守下去。能否到永久,就讓到了永久時我們再來確認。這一刻,將厚重的過去收好,就夠。

「生死之交當天不知罕有,到你變節了至覺未夠」。今天當我與他變節以後回歸大本營,便知道生死之交有多難求。難得彼此真的不再追究,還會閒時相約喝酒,選擇了放下,繼續做朋友,我便明白上天不會再給我們多一次機會。罕有的不是這一個人,而是人一生能遇上真心損友的限額。少一個便是少一個。再結識的,都不會是那一種益損難分的有緣人。

假如我們都是人生賽場上的球員,太多時候我們真的沒有選擇隊友的自由。就似自己生命以上還有一位球隊經理。他買什麼球員,賣什麼球員,全在他的決定。而我們能做的,只是在自己的位置上,做一個好的隊友。交一個好球,投一個好球,與隊友擊掌。一同贏,一同輸,一同被教練訓話,一同享有榮譽。這是我們身為球員能做的。有天最佳拍擋轉會,我們不見得也能放下所有,跟隨左右。始終我們都有自己的路。比賽始終要繼續。我們歡迎過他,如能夠,我們歡送他。這些球季有他同在,是快樂的,是難得的。今天一別,就當後會無期。然而,又要記得凡人沒法望透世情,要是上天寫定彼此還有再聚的機會,還是可以再聚。或成了觀眾席上客,或成了同場對賽的對手,或成了為你講好說話的球評家。天知道的,我不知道。順著生活遊,信好聚好散,好散好聚,唯有如此。而交惡的,不值的,斷捨有時。人生到了某個階段,便要學會慢放棄什麼。或慢慢放下,或急急扔開。人情尤其是。拎得起,放得下,是對人對情的大智慧。

那些年,在某個路口前,我們依依不捨。然而在下個路口,我們在不捨的同時,卻早已迫自己學會看開,學習放開。是環境迫成的,是接受過太多次「各自有路走」,是明白朋友不一定能成為知己,知己亦未必有緣成為舊知己。或者自己不得不邊走邊想。想通透是假的,但沒那麼上心,沒那麼緊抓不放倒是真的。好友能彼此消磨激活到成為老友,本身就是只有際遇才能講得通的一場場奇遇。畢竟同一環境下,同一時空下,我們總是無法解釋為何認識了這誰而非那誰。

不知你又有沒有,掛念那舊友?很多人說過,想起誰,不如聯絡一下對方。然而對象是誰,關係怎樣,只有當事人知得清楚。值不值得再連繫,其實你我心中都有決定的。我總信,有些人,非什麼大仇卻也變不回舊友。沒有躲避的藉口,只是也沒有相見的理由。要見的,會再見。不會見的,連再說再見也未必有機會了。

人生會有很多值得你掛念的舊友。至少你應慶幸,你的過去有人,你亦曾存在於他們的過去。發生過的,不能改寫。喜劇或悲劇收場,亦無改一路走來有過的情節,都不錯吧。關於朋友,年紀很小的時候或以為只要想挽回,很想很想,便真的可以挽回什麼。但現在,也許不能了。亦不應該以淚水與怨恨留給要走的舊人。想著想著,其實我們也開心飲過酒,醉倒街頭。

此時此刻,聽著《最佳損友》,我想起那位與我和好如初,相識十數年的好兄弟。失而復得,應該珍惜。只不過會自然地將友情昇華。將友情變回實在的模樣,不需將輝煌往昔掛在嘴邊,亦不必每次相聚大魚大肉笙歌不絕。關於人情,更多的都在心中。有心的人會明白。無論留下的,和離去的,都一樣,亦只能這樣了。

我們其實都是誰的某某。別人在你心中留下過名字,而你還記得那名字,已不簡單了。能放進心裡的名字,刻得進深層記憶的他他她她,都是特別的。遇過他們,比遇過某某好。偶然記起,懷緬一下,可能比偶遇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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