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債不用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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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債有分好壞？怎樣算好，怎樣算壞？

人與人之間的交流，就是一連串的給予與接收。給予情感，接收暖意，回饋暖意，滋長感情。偏在來往之中有了計較，便有了得失的概念，又有了賺蝕贏輸的執著。這個債字，由人性而來，是我們都曾經難以擦去的情的代名詞。於是誰付出多了，是賒，是借。而誰沒如期如數歸還的，便是欠。

可又不要以為計較是因為純粹的惡念。計較，或多或少只因為太在乎。在乎的時候，有人會「付出」太多，用力太深，方式太不講究；有人會「要求」太多，標準太高，期望不合情理。而兩個互不相干的人，甚少會對對方有過多希望。就當是泛泛之交，亦不會要彼此虧欠大家或討個什麼便宜，反正就是淡淡交會而已。能夠在時日中醞釀出互賒互欠的朋友，而他欠的那筆債是你仍記在心中想收回的，其實這個人在生命中的某一頁某一章，一定有著很重要的地位吧？

可是感情這東西，雖用上一個債字，但欠多少又怎能算清呢？想清還，又應該如何還？

有時，聲淚俱下，償還的好像連利息亦還不起。又有時，無言無語，就久別重逢的一個眼神，就好像過往誰欠誰的都一筆勾銷。

人情債是能夠還的，而情債卻是難以理解的一種生命的虧欠。偏偏人情的建立，有時就是需要雙方不同步的各自付出，是信任與包容讓你相信付出的一切都值得，都能輾轉地以小往大來的奇妙方式，換來你渴望的感情關係。所以，好朋友是你欠他，他欠你。各自心內都有無字的借據，因為大家如此老友，所以無計。是選擇不多計較。受過的氣，吃過的辛酸，捱過的冤屈，都哽下去了。只因為與這老友，彼此在借與還之中互相糾纏，到某一點已難將千絲萬縷解開。互相欠過，大家曾同甘共苦，那些情感怎跟你算？
最好的債，意思會不會是：
你其實仍欠我很多，同樣我亦欠你很多，甚至更多。
而這一世，你我都大概無法清還了。可我心，再無追討的意思，亦不覺自己虧欠於誰。
這債，是注定要欠的。欠，是因你我結緣。不用清還，全因你我情誼昇華。
算了。誰叫是你欠我？誰叫我又欠你？是你這樣的人，讓我甘心生命中永遠與另一位有
無法講清亦無需講清的恩恩怨怨，而這一切我今天決定不帶，不計，不算。

是注定互欠的。不要忘記，我們是互欠大家的。
如果不是你，我無法借出這麼多。
如果不是你，誰都難以令我賒出這麼多。
如果不是你，我不會如此任性，不會那麼放心地放縱。

於人海遇上，到最後真正看見彼此，卻已到天涯。
無論途中誰欠過誰，我們始終走過這段長路，有對方作路伴。
好像是挺難得的，就算是我這樣太絕太狠的孩子，也有心軟的時候。
我沒承認，但我知道。我不恨你，只是不知應該怎樣再見你。
當我們都看見到彼此的尖刺，都讓對方白白承受過自己年少任性的惡果，
我不知道再見你的時候，應以怎樣的姿態向你問好。
是因為我知道我仍有些介意。
而只要我知道你也介意，
我便可以立即放下我的固執，絕不耽誤半秒。

年月沒收我的憤怒與偏執，留下的是成長的果子。
我還在介意什麼？確實也沒有一直躲避的藉口。只是每想到我們為何變成這樣，
便會哭笑不得。一直想走到誤會的原點，卻總是找不到是誰先發第一炮。
時序線上，卻滿地屍骨。因為彼此了解而信任，所以總是找到最大殺傷力的武器。
每一擊都是那麼有力，每一刺都是那麼不留餘地。這是你的錯，這是我的錯。
我就這樣被巨債纏身。當初我看你滿不在乎，我有多憤怒，我有多痛苦。

時光讓我知道其實你不是我以為的那麼冷酷。
只要你在乎，只要你亦為之而婉嘆，
我發現原來自己可以用另一個較理性的角度回望這一段歷史。

我不會忘記你曾令我如何傷心，失望。
但與那時相比，
我也不會忘記自己亦有令你傷心與失望。
我通通都沒有忘記，
但我不會放在心上。

冷酷容易，冷靜難。
離開難，而不離開卻又不回來，而仍是不離開，這樣不單止難，更講緣。

當年很多人聽了「最佳損友」，相信最佳損友還是可以做回最好的好友。
今天很多人聽了「最好的債」，相信這歌能令舊惡放下恩怨，撫平傷疤，不來不去。

而我聽這歌，聽出的是感恩，還有要接受自己的不完美，還有要相信有些安排不到你我勉強。

真心感恩，承認彼此有過的甜蜜與缺失，是當下我們可做的事。這債就算要還，亦只能慢慢攤還。甚少人在一夜之間，忽然明白了，然後第二天便跳回友情最高點。

你是不會忘記對方有多「難頂」的。別騙自己，別騙對方。但你別再計就是了。因為那個與你交心的他，應同樣承受過你最荒謬放縱的一面。到頭來，欠什麼還什麼，多除少補，算是扯平就好了。以後可以平常心，隨緣隨遇而行，看彼此還有沒有朋友的份。

這種朋友，要是債能還清，便不會是曾令你要生要死的那種最佳損友。所以既言最好的償，就是「不用還但會記住」。是你欠過我，是我欠過你，所以我們才是我們。這種感情的瓜葛，雖然複雜，卻在當中找到極難再遇的率真。

是的。唱完「最好的債」，未必等如多一個朋友。
然而，少一份厚重的遺憾，少掛心一段不可能還清的債，亦算是人生的得著。

問我有沒有，或者仍是有。
有怕尷尬的理由，無追討數算的衝動。
沒有再急著以深交的身份指責追究，
只有以第三身的靜淡回望得失。
一世朋友，意思是我當你一世朋友。
無論明天你我是否仍是不是名義上的朋友。
你明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