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4月14日 星期一

可歌可泣






情歌能夠令人感動,我原以為是因為在歌詞中找到出路,讓我們知道受過情傷後可以如何自理。可是原來我忽略了同樣重要的一部份。令人動容的情歌,總是將真實反映出來。真實的反應,真實的情節,甚至是真實而未曾講起的想法,真實而不敢對那人承認的情感,情歌都有記載。有了「記事」這一環,將當局者的我們的窘態投射出來,我們才能更好地認知自己的處境與心境。有知有覺,才有改變自強的覺悟。

所謂「塑膠歌」,或者是那種脫離人性不講人情的打氣勵志進行曲,只能以高高在上的姿態,告誡聽眾不能怎樣怎樣,應該怎樣怎樣。將感覺簡化,將答題的幾行虛線變成一個空方格,只由你答是或否,然後單憑那一個字判斷對錯,安排後路。膠情歌的盲點,無論是盲樂觀或盲苦情的都好,都錯過了對人情軟弱的肯定,都太急於將人性約到最簡,好讓詞中的判詞能夠更易聚焦,更易做成「感情問題必能夠輕易對症直接下藥」的草率的假象。

然而聽「可歌可泣」,不會有這樣的感覺。當然,如果聽者只是反覆被轟炸一句「可以歌為何哭 不需要等結局該滿足」,心何以能得到實在的力量?但只要明白光等待結果的人是有多令別人令自己擔心,那一句結案陳詞便會變得有力了。

我嘗試以歌中人所說的每點「不要」和「不是」,逆向推測他當下的無助。就當人都會口是心非地保護自己,抑壓與扭曲真相,透過自勉改寫過去。層層解讀之後,會得出一個為情而傷又無力無奈的主人翁。

在這首歌裡,他曾將眼淚當寶,哭了多少包紙巾了。他擔心好友被自己的負能量感染。自己訴苦太密,掃興也太多。被風沙刮損的他,其實渴求被安慰。那個扔棄自己的他,此刻其實比世界還要大,大得難以放低。不見了可歌的他,其實真的還有哭下去的空間。其實仍然可泣,可以在K房高唱悲歌,唱到聲嘶力竭泣不成聲。儘管自己已不是小孩了,就算失戀也不能要求別人無私照料,亦不想別人疲於奔命替自己白白憂心,可是偶然還是會有一個自私的自己在心內掙扎,好想任性下去,放任自己,只等別人拯救自己。

其實發洩後會得到一時快感,這不能否認。心癢還是有的,兩巴掌教訓換來的還是會教人對未來膽怯。愛過他這事實不能置之不理,心還是有笑不去的苦。有時其實會奢望得到誰人的關懷,都想不計後果地依賴別人。知道樂觀未必能夠立即帶自己逃出生天。知道自己仍為舊日的戲票耿耿於懷,每想一遍心又似被刺一下。有時甚至會傻得嫌未受傷夠,想起太多報復大計,愈想愈痛苦。明知挽留與否亦徒勞無功,一切已成定局了,而自己還是天真地等著不一樣的結局。戲都完了,就想回到最初,重新開始......

我們就是這樣。但其實我們都不想這樣,對嗎?

唯有以這麼大的篇幅,為聽者留下不同形號的座,受傷的人在歌詞中才會找到這個與自己如此相似的可憐人。他或她在第一身的受難者身份中,會不自覺地分身出一個以憐愛同病相憐者為首要任務的第三者。他以不一樣的視角回望自己,為這個只懂痛心又不想痛心的人而痛心,亦為了自己的福祉與未來,唱出不能不唱的幾句真心話。

然後歌詞中教人自教的語句才會稍為變得有力起來,它們對於受傷受苦的人才有意思。因為說教的人再不是那個一無所知,只懂在旁指指點點說風涼話的詞人。他跟自己一樣,是一個有血有肉,對自己所承受的痛苦,有過的糾結與矛盾,都彷彿能夠身同感受的同路人。他,就似以過來人的身份,提供折衷的應變方法。其實我們可以像歌者一樣,同樣經歷一言難盡的,同樣慢慢以不完美的姿態,走過去。

雖然,我們還是會從「多苦都可以笑 多苦都只有笑」與「低唱悲歌也都無謂高調」等等句子,看見主角只是無奈地順變,「被強逼開了竅」。但這才是寫得最真實的地方。沒有幾個能興高采烈興致勃勃地說放開便放開。只是,我們還是要嘗試,因為知道再拖拉下去也只是貪戀自虐的快感。是時候放棄待救的心情。自己跟自己說,就當知己說的都有道理,亦步亦趨地改變吧。

要寫一首「有意思」的情歌,而且是那種直接寫出應付情傷智慧的情歌,真的一點也不容易啊。完全不寫解困良方,怕聽眾在慘情故事中自行解讀不來,反得了為慘而慘「濫情」的評價。要是將金句道理寫得太白而沒有鋪墊,又怕太多正能量變成離地的說教,得了樂觀疲勞的人準會吃不消,不由自主地雞皮疙瘩。

一首歌保存了兩種心態,就如同每個受了情傷又希望自己再堅強一點早日重生的人,都會在自困與突出重圍的兩極中掙扎。時候未到,總有人停留於「知道世上太多種劫數」「一哭慣了 怎知你渺小」的苦情慘情中。明白的,懂得的。不過到最後,我和你還是要聽聽「不可以膽怯只好勇敢」。勇敢從來都不會是我們的第一選擇,更不是我們心甘情願的選擇。但既然時候到了,膽怯夠了,不可再膽怯下去。只好勇敢,總比膽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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