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愛

今天，我忽然明白了一些事情。
資深演員說，如果要哭又哭不出，想想生命中那些令你感受很深的事情，想起了按下了，眼淚會自然在心裡流，滿溢，而眼角流出的只是淚的一小部份。

本來我不明白的，或者我太幸運，對那些生命中有過的傷痛印象模糊，但今天，我忽然明白了是怎樣的一回事。當我聽見他口中那句話，我便哭了。當我想起，心緊緊抽著，我的淚便按捺不住。人生中似乎找到了那句代表眼淚的咒語。

愛所給人的痛楚真不少。這不是痛愛，而是愛之痛。

我忽然明白了，為何男方下跪向女方求婚，準新娘會哭。是因為那伴隨愛而來的重量與壓力。因為實在太快樂了，太幸福了，太美好了，那「終於」二字猛然迴盪，淚自然跑出來。想起彼此曾一起走過的路，克服了的難關，走失過多少路口以後又再走在一起，今天回望深信再沒有人比眼前的他對自己更好了，所以好想緊緊抱著。這份愛太難能可貴，我們一時間不知道應該怎樣反應。

當你擁有近乎完美的關係，問題出現時對方依然落力維繫，不離不棄。這樣的大愛，帶來大大的痛楚。你恨自己無能，自己改變不了什麼，卻令身邊的人傷心。不知道如何回應對方的愛，心底中湧現最實實在在的痛楚。

每當別人說起我們有多幸福，我們便會特別心痛。因為我們比別人口中說起的要更幸福，但卻無力守護這美好的所有。我們幸運，已經習慣了這種天大的幸運，使我們容不下半點小小的缺陷。一直以來都是這樣完美無瑕的生活，我們想直到永遠。這份愛太太厚重，所以我們害怕有可能消逝的幸福。我們不想旁人再哭，但卻沒有代替他們哭的權利。我們沒有能力改變，只能目睹與接受。原來自己的生命已緊緊緊緊與某些人連在一起，我們的悲喜也與他們的哀樂互相呼應。

看見面對那個幸福的人，實在不忍心要他承受那些不應存在的不幸。他日子過得太好，實在不應該如此殘忍去拿走他已習慣了的幸福。他的要求是如此簡單，他需要給予別人很多的愛。我明白，當他明白自己可能是一個負擔，由最偉大的施愛者變成無助的受助人，他會非常矛盾與心痛。

我沒有他的勇氣。我恨我這個時候，都是那樣軟弱，而他卻因我而驕傲。我究竟可以如何回饋他們？我不知道，也不敢於。愛太重太大，是我無法想像的愛。我不相信自己可以為別人付出這樣多，因為軟弱的我擔心自己根本太幼稚，不懂亦不願面對深愛與深痛。

愛莫能助，是大痛中的大痛。你的愛有多深，痛就有多真實。當他竟為你微小到不能再微小的愛而感動，你就會恨自己，為何不能給他們更多，更多，更多。你需要這樣做，你應該這樣做。

為愛情而哭，邊痛邊愛，應該是兩年前的事。因被愛而心痛，卻時有發生。我承受不了家人的淚，他們傷心因為心中有愛，愛我。我看著，就覺得自己的眼淚也很軟弱。他們的眼淚中有關懷，而我的卻只有無意義的自責與擔憂。不過，哭是哭了，只要事不關己的，我都會慣性地理性去組織問題，以一個不近人情無視痛苦的角度看面前將要發生的事。我不愛與別人一同哭哭啼啼，或者說我不善長。我知道事情如果要發生，殘酷說句，總要發生。唯有平實地去看將來。不完美之中，向好的那方面想。

人生在體會過愛的重量，承受過愛的痛楚，人彷彿成熟了一點。我想愛一個人應該是這樣一回事了，當對方深愛你的時候，卻會有一點受傷的痛感。我是一個無情的人－感性而無情。我不太懂得如何讓別人明白我的愛，也不太知道我生命中的愛會從那裡來，因什麼人，在什麼場合。所以，愛對我來說是一個概念，不是一種實在的經驗。所以寫文字才可如此抽離，如此不近人情。但關於親情，我懂得。從此，我或能體會別人在愛內的感覺，可能就如我面對親情的感覺，有一點不同，有一點相似。但我祝福你們找到愛你的情人，並珍惜你應愛的家人。我想人是不能避免痛愛，苦戀少不了。但隨年漸長，你慢慢會體會愛的重量，生命的重量，美好事情的重量。你也要堅強地去承受愛之痛。

人生的最苦與最樂都在愛中，人一生，都離不開一個愛字。今天的情人，在他日可能是你的妻子，丈夫。在醫院中滿目都是老人家，老妻伴老夫。你就會想，愛原來是這個意思，照顧原來是這個意思。呢喃，嘮叨，原來是這種意思。旁人看在眼內，心是酸的，痛的，也無可奈何的。

但我們人生總會遇到很多無可奈何的事，再不是我愛誰，誰愛我，而是我怎樣愛我愛的某某，我怎樣讓我愛的他不覺得愛我是一種負擔。到那個時候，一切都稱不上愛，但一切都有愛。人海中有些人的命運結在一起，被「家」這一個字守護，其實已經是一種大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