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不‧聊身

這一個「不」字，與我甚為有緣。

印象所及，「不」總跑得比「是」快。隱藏感到一層叫缺失的霧氣套在身上，框住自己每個行為想法。不好了，不做了，不試了，不要了，不去了，不快樂了，不了，不不 不...我能愈數愈多，同時感覺親切。偏偏親切的並不必然討好。至少我骨子裡並不喜歡它，只是習慣了，無謂冒險轉口味，怕心負荷不了，脈象過於詭異自己活生嚇死。 與這個不字一路同行是有緣由的。我不相信他是與生俱內的，但它畢竟是我意識中的常用字，硬要在生活中探頭搶點曝光一下。我們不知何日開始糾結一起了。

不這個字不好嗎？不太好。雖然未放進口，但已感應到它的苦味。偏偏苦得真實，就如黑啤一樣，總有懂欣賞它的人。所以，我也把另外的網誌命名為「記不本」。有時候我想，如果我腦海中盡是「是」，很多事情早已發生，但很多文章卻不會出現。人總是追求自己缺失的另一 半，從來不安份。靜想動一下，動想靜一下。安全想探險，流離想歸家。有片刻平衡，過後還是恆常追尋。這個「不」字，原來不知不覺中為我帶來不少「是」。因為不快樂，所以在日記中留下自我打氣的痕跡，紅色的絲帶白色的字。因為不安，所以能妄想出安定的烏托邦，愛人愛己，誠心愛己，無所不愛。因為失去，所以叫自己要勇敢 尋回。因為怕，所以勇敢。就是這份永遠的不安穩，驅使自己從文字中為自己開藥，或扮個鬼臉逗弄臭脾氣的自己。哭時為自己寫一張面紙；疲累時寫一條毛巾；寂寞時送自己一個吻。

林夕說他愛寫，他愛人，也因為愛人所以愛寫。而我和他的理由有點相像，不過要為字的次序做點手腳。我愛寫因為我愛被愛的感覺。我喜歡自給自足，不假外求的美滿。所以愈缺什麼，愈寫什麼，文字的回憶便愈富裕，愈想愈興奮，再想便不氣憤了。

既是筆者，我也是一個不者。這一個不字雖然有一點慘情，但將不的能源轉移到筆上，卻會筆出一件件虛構的似非而是的事。就是因為愛自己，才當仁不讓充先鋒為自己說話，包庇自己，或為自己包紮，到最後都是一件樂事。狂歡盡興還是苦中作樂也好，都留下証據。寫下記下了才知道，原來一切盡在「不」言中。

成功快樂的時候，比比皆是，什麼話都可以衝口而出，澎湃的積極如香檳氣泡，不但要爆，更要濺濕旁人。但烏雲殺到的時候，還能暢快的說什麼？只能快快草草的 喃喃自語幾句，或者唱出心事來。要安安定定跟別人說不什麼很難，筆下的不卻比較天真可愛。所以還是寫出來吧。把不困在文字中，感覺殺傷力少一點。而且放它出來餓它一會兒，狠狠給它一兩藤積極，它就會妥協。說到尾，「不」因比較而生，「不」也因比較而亡。只要把不寫出來，給自己看清不的平常與渺小，失去了好奇心，沒有沉淪的誘惑，也就寧願為自己說一兩句好話，安撫一下自己寂寞的靈魂。

日記有這樣的好，作者無需過濾什麼，畢竟是自己的事情。是的非的，都記下來，打擊還是打氣都親切。自己會感謝自己。這樣的日記的確好。作者可以隨意過慮。突然想起生活中一點不，世界一點不，心癮起，就可長書一番。問一下自己何苦糾纏難為自己痴纏不通氣不識時務，對於「不」看不過眼，決意在睡前寫一篇文章，以文記下那只值四筆的不字，又借機聊聊自己。憫一下自己，吻一下自己。

在空白框忘我踢躂，留下自己一個人一組腳印。前後左右都有，深刻疊加矛盾都有。明天風一吹，就如沙一樣散，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