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定光明旅樂

關於旅行，特別認同林夕這一段：去旅行，不一定是為了尋開心。

對啊，人人需要的東西都不一樣。儘管說來風 涼，但要是論單純的開心，實在有更多便捷的方法，那用長途跋涉？知道朋友去旅行，回來後初見都會問一句：旅行開心嗎？如無意外，標準答案都是「OK啊」。 但這個OK是什麼意思呢？又是否真的跟開心劃上等號？未必。那一種感覺可能連旅行者自己都搞不清楚，再說要費唇舌解釋一大輪，只是徒添是非。算了，旅行還 可以啦。

剛吃完晚飯，看了某旅行社的電視廣告。啊，近二萬元的預算，足夠遊十數天東歐南歐南法的團費（任擇其一而已）。花得起錢，無度揮 霍一下寶貴光陰，夠膽奢侈，就可以遠離這毒熱的城市，多好！一邊說南法的美麗城堡，那邊又說東歐的異國風情，幻想著自己身處其中，跟金髮洋妞說句How do you do，人都突然西化起來，生活也一同優化。旅行就是如此啊，正常人聽著，也許都會構想出童話般的劇情，這樣的探險，怎會不快樂？而且也浪漫。

但 我卻不是這樣想。第一個想法很俗：「救命，二萬大元，才去這十幾天，還未算吃喝玩樂買手信，這下子可出血了！再說歐羅升了，行程都是三個買一個看，不買不 痛快，買卻快快痛，是有點幸災樂禍」。第二個想法也是俗：「點算！離開公司十數天，回來堆積的是一個月的工作和臉色。走之前又是要強行壓迫自己工作超頻， 算是仁至義盡把本份做到極至吧！紅日剛過去，才堆積三天的工作已經如此吃人，一個月豈不要了老命？想想已經心疼，像買一個計時炸彈折騰自己一樣」。繼續數 下去的理由仍是俗，俗，俗。這可是身在曹營心在漢的現代版本，是另一種悲情。俗人始終要為俗事煩惱，人長大了什麼都顥得困身。工事人事情事，通通都如影隨 身，摔不掉撇不開。放假，是何等的奢侈不安份？就算放了，心仍未放，這所謂假期都是假的。

朋友說去旅行其實可以很簡單。只要有去旅行的身 心準備即可成行，不一定要到南法才可以喝醇美紅酒。但我們怎能要求這樣多，如果做到時間與金錢的準備已經覺得時晨到不得不走，那裡還有多餘意志催眠自己要 放鬆？所以說，去旅行也可以很複雜很麻煩。去得愈遠，花得愈多，要求愈高，問題愈複雜考慮愈要周詳。雖然觸動也可以愈大，但那畢竟看旅行者的修為與造化， 還有一點外遊的緣份與運氣。

每個人對旅行也有不同的期望。而我很早已把旅行和購物分開。旅行也不一定是單調的快樂與享受。去旅行對我來說 也沒有所謂散散心這回事。因為人要是想不通或者不願想通，到那裡都是看見同一窘境。境隨心轉，反其道而行難度更高。又如林夕說，去旅行的，始終要回來。而 我覺得，旅行的最大得著，是我們的遊客身份。因為我們無根，所以可到處碰到處吻，可以大方做與別人不一樣的事，可以貧窮，可以核突，可以浪蕩。當然也可以 大胃，可以文雅，可以作大豪客一擲千金。最重要的都是自由的感覺。在外地可以盡情幻想，盡情隱姓埋名，做遊客。安份地只做客人，以遊歷為樂。如果能把俗務 放下的同時，徹底將自己想像成拿破崙或魯賓遜，那麼旅行應該比開心更複雜。會有辛酸辛勞，但都是值得的。

當然，人去旅行，尋開心，天經地 義。我只是說，去旅行，不一定必然快樂。有時候，明知有憂慮心危險也願往，那是勇敢與刺激，與快樂是兩回事。未試過的，很難告訴你是什麼一回事。我旅行不 多，但就已有的經驗看，能為旅程總結的肯定不是快樂。但我又不會說不快樂，而是比快樂更複雜的情感。就好像在異地結識了誰，打得火熱，然後不得不散，電話 也沒記下，只餘一張即影即有的合照。這怎能說是「快樂」？我們什至哭起來，想得出神暗自抓狂。但過後回想，旅行始終是值得的，因為得到的通通都買不到。

我 是俗人，骨子類對旅行的大氣度已過。回來後偶爾幻想異地風情，對交流的一切朝思暮想，可是很快就被一個個俗字打散了。求職的時候沒月入，又怕那天有來電要 見工，心不安定，寧願不去旅行。有工作的時候，必然工務繁重，錢少無時間，只能盼著那天紅假出現。偏偏假期到了，最遠都只是到長洲－另一個旺角而已。計劃 旅行，訂青年旅館，看地圖查網頁，流浪迷路，很遙遠。現在想旅行，只為快樂，為舒適，做個大爺吃好住好，跟交流的自己一比就覺得俗。又因為曾經試過那種旅 客的人生，所以每當想起付出金錢時間，不過換來一個個不堪衝擊的美麗印象，就覺得不值。說實話，是自己不敢再任性，又未憧好好享受生活，未會掌握疏與密的 節奏。說到尾都是太貪心又太吝嗇。太貴的時間，太貴的勇氣，不太敢花。

如果有天我轉工，我一定會試試在等待開工的小空檔中來一次不只為尋 歡的旅行。一個人成行，一鼓作氣帶著相機和字筆（當然還有錢！）到處蹓躂。途中忘懷，只記得今天。早早起床，徒步走到夜深。夜有夜的好，累有累的滿足。要 是在碼頭酒醉的話，連旅館都不用回去，與星空同眠如何？

一年後，歐遊已經踏實的由現實變回夢想了，但我深信，我總會再重踏我曾經住了百多天的地方，踏單車，喪吃Kebab喪隊啤，還有到Jumbo喝免費咖啡，在旁邊的大市場吃滿滿一大包暑條，還有對騙子的每一句「您好」充耳不聞，必要時對於不識趣的流氓什至笑笑口回禮港式四字真言。

旅行，其實都是尋開心的，旅行當中有開心，不過更多在旅行完結以後的回憶。當旅行當下的興奮疑惑都淡溶以後，回頭會看到遍地微笑。是回憶還是幻想都好，一年以後，仍然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