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淚

這個世界真是有太多美麗的歌，美麗的詞，對不對？

如果這個世界再沒有音樂，感情都不知如何投射才好。歌者詞人都善心，為聽眾消災解難。人其中一種最難受的感覺是鬱悶。有歌有詞，情感才能隨音樂隨文字理性又感性地坦白流露。

有人怕流淚，因為流淚代表不快樂。我卻認為，淚能破眶而落，定然由一些重要又特別的事情誘發。想起來，我們不時會感到迷惘與不快樂，而我們卻沒有幾次因而流淚，那就是因為那種難過未夠入心。流淚與哭喊是不一樣的。哭喊是一種大爆發，聲淚俱下的主角太慘了，似叫著旁觀者盡快上前解圍呵護。流淚，不動聲色地流淚，最多只是啜泣，傷心就變成了一件很個人的事情。

聽音樂也能流淚。感動是因為感動處觸及自身，或直接或迂迴，總之心事就是被點中了，哭，不能自拔。音符其實是一種語言，所以，只是聽音樂都會流淚的。只要你聽得出音樂的情緒，也都會被她感動。忽然想，二十幾年人，聽了很多美麗的歌，長大後愛讀歌詞多於讀書，究竟有多少歌曾令自己流淚呢？

還是有的。
更多歌，聽完很想流淚，証明自己明白歌曲的心意。只是眼角仍是乾的。流淚看時機，流淚也是一種緣份。

有些歌很正面，聽者其實不應強求流淚。悲動起來，是因為對歌中美麗景象的依戀，最好歌不會停，最好不是虛構。特別是那些很有智慧的歌，總是會愈聽愈感動，愈感動愈想借意流淚。淚不一定流出來，我想在心中流，也就足夠。是啊，聽歌明明沒有擁有什麼，聽後卻會感到滿足。情緒盈滿，不是空洞的木頭冰涼的銹鐵。擁有了，智慧本已隨音韻流通全身，偏偏餘音散盡以後，一切力量與覺悟同時消散。留戀，所以想流淚。

如何掉眼淚，欲哭找不到根據。找到哭的理由，固然傷心；沒有哭的籍口，同樣傷心。傷心，就是傷心。是的，歌曲只是加快了感情流露的速度。會哭的，總要哭。不習慣哭的，也許早對慘情歌免疫。眼淚代表感情，眼淚代表解脫。流淚代表我們終於很誠實地面對自己的情緒。我們敢笑，我們也應敢哭。

哭，應該很痛吧？
這樣問，是因為我很久沒有因為歌曲而合十痛哭。

我討厭自己哭，但曾經對於別人的淚有過迷戀。仍然上莊的時候，不喜歡別人在重要關頭還是冷冷冰冰。於是我會費勁說些似是感動的說話，看到別人流淚，心中會有一絲驕傲。心想，終於把你們之間的牆打碎了。但今天回望，其實流淚不流淚真的不太重要。沒有淚不代表不在乎，哭得瘋了以後的三五年，還是平靜故我。

都說流淚是一種緣份，不能強求，也不應強求。如情感，有的不能當沒有，沒有的又何需介懷沒有？人生流長，總有你納淚的時候，由心出發的淚珠收不回，你才發現原來淚線沒有失靈，總有這樣的一天的。

人生在世，不合理的事太多，合理而又難明的事更多，合理不難明而你最後還是沒有做的事，也許更多。所以才會有流淚的衝動。純淨聖潔的淚水不帶價值地輕撫臉頰，讓我們無了期被酸痛抽搐糾纏的心鎮靜一下。人要學會舒發，才不至失衡。愈是敏銳的人，愈要學習排解愁緒的方法。

人愈大，面對種種未知與無奈，會失去流淚的意欲。是因為哭得疲軟以後，事情還是有待解決。曾經我們覺得情緒的問題解決了，天底下還是沒有解決不了的事。長大，彷彿隱約把生命看穿。是啊，哭吧哭吧哭吧，哭了有用的話便哭，哭但那人不知道不在乎，哭但沒有事情會改變，那就不哭好了。

所以我才說，要珍惜你每點由心而發的眼淚。這些是真正的養份。沒有人是真正愛哭的，哭亦不好受。他日明白了如何跟淚水談判，也就明白愛的不是哭，愛的是動情動心。愛的是情，歌中的情，心中的情，遊戲的情，人間的情。眼淚在心裡流，此際問君知否？是啊，如果我們不能控制為什麼哭，至少我們要知道為誰而哭。你以為你是為了對方而哭嗎？或許，未必。其實，你也是為了自己而落淚。「不是為你而流，也為別人而流」，這眼淚是成長紀念冊的墨水。

談起眼淚，人家會說柔情似水。而我卻認為，眼淚可以很堅強。心是軟弱，但淚是英勇的。沒有落葉，樹頭不會重新開花。時候到了，舊情一躍而下，重回大地，埋藏心深處，只有養份由下而上，化作養份，滋潤每株生命樹。也許眼淚與葉子一樣，有落完的一季而樹沒有長春常綠的一世。花開花落，四時更替，我們都一樣。天會下雨，太陽反方向高掛天邊。葉是一片片的順應地心呼應，徐徐落下，樹是反方向的生長，變得愈是成熟茂盛。落淚而已，沒有落難。淚往下跳，我信嘴角有天會向上彎如半月。

不要依賴淚水，它們都有自己的歷程。它們帶著你與我的傷悲與感動而去，為心靈重新謄出空間。聽歌也好，想人也好。來也好去都好，讓淚自把自為吧。用眼的淚取代心的累。哭過就好。

不要把眼淚看成是悲痛的源頭，它們其實是傷心的結局。不流淚不代表快樂，但真正傷心的時候流過淚，在眼角與心中嘩啦暴發，才不覺得委屈，虧欠自己一個了結的機會。情緒來，情如水去水自流。一種相思，閒愁處處，其實你我都有淚印。他日哭劫重生，它成了胎記，標誌新生命。

又原來，眼淚都是我的體會，成長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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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當我再大一點以後，很可能發現，原來曾經的我是如此不近人情。淚，又怎可以是美麗？

這是我今日看畢「生日快樂」的後感。可能為眼淚寫了這樣長的一篇，不過是為人生無可避免的遺憾準備。如果可以，可否少一點戲劇性的遺憾？如果要哭，那就承認不快樂，而不要奢望淚中帶笑。樂淚不多，落淚不要多。

你明白嗎？這些都不是積極，也不是消極。
我只是想說，我們都有眼淚，我們流淚的心情都不好，但我們最後都要告別流淚提心吊膽的日子。事情還是會循環，雖然看似沒有改變，但事情的細節不同，人也從過去得到面對的勇氣與經驗。

是的，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