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issCall

這個時候，她的電話響起來。是他的電話鈴聲。

「喂?」

她猶豫地問。畢竟，他應該不會再致電。那一天，是他很決絕說，暫時分開一下。也是他，沒有回答「暫時」的定義。她的解讀是永遠。

「喂，妳找我?」他漫不經意地問道。

「什麼? 我沒有。」雖然很想，但沒有。

「哦...剛剛有MissCall，以為是妳。」

「沒有。剛剛很忙。」剛剛一點也不忙。

「妳近來怎樣?」

「又能怎樣，都是這樣。你呢?」怎樣?你怎樣?你現在怎樣?

「哦，還好。都是工作。」

「那好，有工作還是好的。」失望的答案。

「嗯，我在想今天是12月12日，剛剛12時12分妳在做什麼?」

「沒什麼。跟同事一樣瘋到面書去，121212121212，你沒看到嗎?」那一刻，我想到你。

「看到」

「你打來就是問我做什麼嗎?」我受不了。

「不。我，我只是看看妳近來怎樣而已。」是嗎?但這樣也不錯了。

「那你知道了吧。」

「知道，但又不太知道。好像出來談一談好一點，妳說是不是?」 哈。

「也許。」

「那麼不如在老地方晚飯吧?七時?」

「不如，不如八時吧，今天工作比較多。」我要先回家更衣，要容光煥發的。

「那就八時吧，今天晚上見囉!」

「再見。」

有時候，她並不是有心怪責他的木納與頑固。只是偶然這樣出奇不意地撤個小謊話，逗逗她高興，對她來說已經可以了。

要求忠誠的同時，又有按時按刻按情況按心情不誠實的靈巧與功架。做那個先伸手禮貌說Shall We 的男士。雖然她明白，對他來說這要求太高，但作為女性的她始終深信要求不過份。

好幾次，沉悶到要厭倦他，想放棄他，但也敵不過一個愛字。她並非盲目而且蠻不講理。她知道她需要的不只是他的愛，而且是他。她清楚，任自己再不滿意，始終還是很喜歡他。

大概因為，他是她唯一一個不曾欺騙她的男朋友。沒有一次，沒有半次。不曾暪騙，也沒有試過傷害她。

她忽然想到，如果二擇其一，只能二擇其一，她希望他誠實，還是不誠實。

她很誠實地沉思了一會兒。

她，開始想到晚飯的時候應該說什麼。她忽然記起自己有一釁籃子要改善的問題，一直被他默默包容。而他的敢言與善心，卻沒有得到應得的欣賞與肯定。她忽然記起第一次與他共進晚餐的「老地方」，是牛頭角屋村內的排檔。她從不介意環境，只是沒想到有男生會如此大意，無視初次約會的女生對進膳環境與情調的考慮。

他說，「好食的東西未必好看，好看的東西未必好食，好食又好看的東西通常很貴，再說都已經關門了。」晚上十一時多他自豪說道:「吃過妳會愛上這裡，那味道在別處找不到!」

也是的。雖然平日跟同事四處試食，裝潢氣派都重要，但味道沒有一處比得上那排檔。是因為那獨特的風味，令人生出住家伙食的感覺。吃了肚子會暖很久，很幸福。

他當然不算最好，但一起的感覺，相處的感覺，是真的在別處找不到。

奇怪。更好的，反而令人不安。更差的，也沒有再一次探索尋寶的勇氣。是特定的機緣下，曾某年某一天某地，跟了這人吃一次乾炒牛河，才有了那種一試難忘的感覺。愈吃，愈知道它有不健康的地方。油太多，味太濃，廚子不衛生，但明知的，仍然喜歡。仍然想念，仍然自豪那地方，並且會介紹給真正的朋友，享受食物的內涵。

又好看又好吃的，其實已經擁有。最好吃又好看的，其實不就是自己最喜歡的?

贏了也輸了，到最後，原來很想再見他。她再看看手機，偷偷嘰笑起來。

想念別人的時候，也從Misscall開始。溝通重新開始，問題是要逐步解決。愈是懷念，愈怕沒法一起。既得到，誰願放手?既精彩，為何不挽留?

年年月月逝去，愈是覺得。
一起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