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情‧識趣

林夕為楊千嬅寫了一首「知情識趣」。歌詞這四個字本身已是充滿智慧。知情，識趣，還有由此延伸的知識與情趣，都是我們關心的課題。所以特以此歌名作為篇章的名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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謂起知情，想起小時候一些畫面。

想起一些我認識的男同學，曾經都有過知情的自信。儘管男校的學生沒有太多與女生交流相處的經驗，但不知怎的，透過好幾次與網友的網路對談，或是與朋友的朋友閒言閒語天南地北，然後我們便真心相信，自己是知情人士，懂得女孩的心事，知道她們的弦外之音，看穿她們的秘密與軟弱。我記得一位朋友，他自信非常地說著女生如何信任他，與他分享暗戀曖昧的忐忑與猶豫。他說，女生都特別喜歡與他傾訴，大概是因為他沒有其他男同學那麼古樸絀笨。想來，天真的男生在少年時代就這樣把片面的男女溝通信以為是交流的全部了。

有趣是，在Msn/ICQ/Email/SMS的世界中，我們似乎累積著什麼「智慧」。什至在長期聆聽下，開始暗地裡相信自己是友儕中的「戀愛專家」。連愛是什麼都未有機會親身了解的人，竟相信自己有指導戀愛航道的大能，這難度不有趣嗎？年青的我們，並沒有想到那麼遠。因為在我們世界裡的二三個女生，她們都「不約而同」地透過文字跟我們聊天。是的，那時候我們什至想，只要有天離開「寺廟」，就能即時「投入戰鬥」。知情了，欠的不過是實習的機會。於是常聽到朋友說，戀愛無難事，開講追求成功的多項法則，聽起來還真是以為大家已嚐百草，才有這樣的自信。

真正知情的人，可能從來說不清楚情為何物。年輕時那些「她不找別人卻只找我聊天，不就代表我很懂得與女性溝通？」「懂得溝通，自然懂溝」的信念，其實並不實在，亦不管用。慢慢長大，我記得朋友真正與女生交流的時候，有點勉強，而又不太知道自己勉強。儘管骨子裡我們相信自己至少也有七十五分，但旁觀的男生大概只能打出合格的分數，更莫說與他聊天的女生。

知情，也許都是我們年輕必曾經歷的自視過高。無論是真知情，或假知情，只要當初我們依然單純天真，用真情真心去看待「突如其來」的交流機會，也就會潛移默化相信自己有觸動靈魂，感動眾生的能力。當然，我們還是會聽到好幾句「與你交談我很快樂」「不知為何，一有問題最先想起你」「我覺得你好像很清楚我想什麼」的甜言蜜語，才會在自我感覺良好的情況下，知情，而且深信知得很多。

這裡說的朋友，真的不是我。

但我，當然也是那種「知情」人士吧。有趣是，能夠看穿你並不知情的，多數是同性朋友。不，也許異性也是看得出的，但誰又會好心告訴你的自以為是？還是同性同輩看到了，便會有意無意以真朋友身份，告訴你實情：嗯，這樣跟女生交流，好像不太好，是吧？

識趣其實是知情的一個重要指標。所謂識趣，有「識Do啦」的那種醒目與靈巧，亦有實實在在趣味內容需要學習。後者是比較簡易的，也是男生最容易（也自以為）掌握得到的。冷笑話是天下大典。無論對方笑或不笑，我們都有理由相信自己是個風趣幽默的人。反正都是文字，Copy and paste，不用如諧星那樣控制氣氛與節奏表情與聲線，紙上談笑風生，可能不算太難。低B當有趣，小事化大，投其所好，我們真的有夠幽默了。另一種識趣，要掌握便難得多了。而且難以判斷自己是否識趣。不過我們總能找到理由，說服自己是個知情又識趣的人。音樂，畫劇，詩詞，舞蹈，不懂的便查，查不到的便作，總知能搭上嘴，與對方能來回來回將話題延續，這就是識趣了？

某程度上，這也許是真識趣？不過因為大家還是小朋友，趣味都比較顯淺。朋友覺得自己有看台劇，懂得名人的名字，比起只打機看漫畫的男生要風趣了。逗趣，先開口大無畏的勝。所以我們基本上不會太介意效果。十次總有一次命中，也是這一次讓我們相信，我們跟女生有很多話題。識趣的，有什麼應說，有什麼不應說，我們知道。

這樣說，其實我並不認為昨日的我們自信知情識趣是一件錯事，一件難看的事。我們不過因為太年輕，才會有這樣的不實觀念。也是從這樣的觀念中成長，查找不足，做到真正的知情與識趣。只是今天跟同學講起中學的事情，然後想起某位朋友。想起他擁有我以為的偽知情識趣的特徵。我也記起自己曾經（或現在？）的小天真。可能一切也是假的，而我亦與被我筆伐的那位朋友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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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要是真的懂得知情識趣，人際關係必然要好。大家都喜歡你，有吸引力有親和力，何愁沒有發展感情的機會？反過來假設一番，也許是我們真的不太知情，不太識趣，才會跌碰跌碰，又不太敢說是什麼絆腳。曾經以為，人長大了，有很多事情自然會懂得，自然會做好。真的成長了，發現知到什麼，識得什麼，不能靠頓悟。很多道理，實在的感受，實在的技巧，都是一天一天一步一步，漸悟得來。根本，就不可能像還是中學生的時候想得那麼直接。

看，我們不也都曾自信自己是戀愛專家，是排解疑難的學者嗎？我們不懂得解決自身的感情煩惱，可是不阻礙為人（是那些我們在意的）解困的信心。誰暗戀，誰失戀，彷彿別人都會想起自己。然後幾個不懂愛情的小伙子，男男女女，圍在一起分析，探討。同樣的活動仍會在成年人的圈子發生，只是現在我們都不敢再說自己是專家，最多只是分享己見，沒有什麼指標性的權威建議不得不跟從。小時候呢？卻把事情看死了。誰一定有第三者，你一定要忍手不跟他留口訊，記得生日要傳怎樣的短訊。助人助己，聽者彷彿得到一些方向，講者也自覺在感情濃霧裡有能力點起一盞燈，是偉大的成就。在渴望知情，天性求趣的青年時光中，自覺知情，自知識趣，是何等美好的自我感覺，是一個我們都不會抗拒的光環。

從前，我還是（自以為）懂得分辨真真假假，誰是真高手誰仍「少不更事」。現在呢，除了因為自己就是少不更事的那位以外，亦因為世界開闊了，大家實實在在建立了情與趣的價值體系，並因為知識與情趣都得到發展而開始脫離單身，什至都經歷過比二個人相親相愛更複雜更刺激的感情關係，所以我這假學者，已經很難去說去講。自己也有一套，但又不至於高談闊論。最多，不過是在日記中寫下數段個人感想。

我那朋友，也許繼續相信自己知情識趣，而我卻不讚成。同樣情況可能出現在自己身上。我自以為懂得的同時，會不會也有很多人說我根本什麼不懂。中三，當大家也沒有拍拖沒有伴侶的時候，誰懂說，誰敢說，誰看過的愛情小說夠多，誰幻想力豐富，那人的愛情觀就是最正確。今天，在這目標為本的城市裡，一切都要有業績支持。軍師無用，將軍萬歲。中聽不中用的所謂情趣，大家一笑置之。知情識趣不夠，要看有多實用多易駕馭。那些滿嘴愛情理論的人雖自成一派，卻不再如中學時期成為主流。

可能真正的知情識趣是說不得的。分析情，分析趣，本身可能已代表無情與無趣。你說是不是？可能實踐才是情趣的關鍵。可能真正知情識趣的不懂談情說愛。嗯，當長大以後看懂知情識趣與談情說愛並不絕對掛勾以後，一個人是否知情，是否識趣，是否一個好戀人，也不太重要了。先談情說愛，才談下一步。正如朋友現在都說，想太多幹什麼？

林夕是我認為真正知情識趣的人。從歌詞中，我虛心學習。但懂愛情的人，不等於擁有相應的談戀愛的機會。話雖如此，我卻不會因為誰人拍拖的次數比林夕多，而認為他比林夕更懂得感情為何物。是的，知情識趣，又猶如其他小時候以為很重要很宏大的人生觀，你其實不必深究，不必清楚。你不知道不明瞭，也能愛得很快樂美滿。知的情愈多，識的趣愈多，難保也是處理感情的包袱。講實際，有步驟，其實是簡單又討好。埋首苦思情趣，可能是自討苦吃呢？又不知林夕會否這樣認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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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知道如何愛，但又不代表你能夠愛，那麼你是否寧願能夠愛，而放棄了解愛的本相？

記得年輕的時候我們對愛情這課題多麼感興趣？是不是因為我們相信，知得愈多，就能做得愈好呢？如果人世中關於感情，都是做得愈多，才能知得更多，我們還會如此狂熱地「討論」愛情，繼續期待腦內的愛情世界有天出現於自己的生命，然後你很快便通曉，得心應手，愛人與被愛都在你意料之中？

曾經我們都可能相信，一個懂得愛情的人應該是更好的對象，至少我是這樣以為的，分不清這是過去還是現在的想法了。當然，在俊男美女面前，這些想法都要扔到一旁。但在外觀能影響你對一個人的觀感以前，那些能背出處理感情的智慧金句的人，彷彿比較吸引。所以我們才拚命學，希望這是一個積極的自我增值過程。我們聽很多情歌，轉貼很多歌詞，都是因為我們認同知情識趣對談情說愛，以至談婚論嫁的重要性。但誰又敢肯定兩者關係密切？知情識趣而對感情遲鈍的木納凡人，其實在這城市裡有很多。

還是對於在愛情內的人，知情識趣才重要。在觸及愛情之前，知情和識趣都是得物無所用。是期票，但不知何時能兌現。你知道夾萬裡有很多財富，可是像遺產一樣，要待特定情節發生才能化成實質的資金。否則，你知道再多，識得再多，都是一疊欠簽名的支票。當然，對旁人來說，你對愛情的見解還是有參考作用。你看林夕的詞，眾詞人的詞，從不同角度教人知情，看到當中的趣味，正反例子多不勝數，教材多元化。有心人聽了讀了，想了，就會懂得讚嘆他們所知所識，十分巧妙。你明白的情趣多了，雖然你本身擁有的情趣依然不多。我不迷信情歌的世界，但我信當中有與現實世界交疊的枝節。能取多少，盡取。從無人說過知情識趣能換來什麼，但單單為了自我感覺良好，更有信心去迎接情感幻變，只是這樣也夠我們讀下去，學到老。

啊，是真知灼見的才有作用。市場氾濫，或那種自以為是的觀點另作別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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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想起，如果一個人談情說愛的技巧是優是劣要看那人的感情歷史，一個人能否給人知情識趣的感覺也要看那人本身的涵養。你可以懂得追求異性，討對方歡心，但不等於你就是別人心目中那些知情識趣的智者達人。有些人是校尉，有些人是參謀，兵書不似是張飛的神兵利器。你可以是一個好情人，但不等同於你懂得成為好情人／指導別人成為好情人。知情識趣，雖然「不實際」，但不代表人人能做，人人懂得。知情與談情是兩回事。談情目的是將行為簡化，為了達成目標，要最少的問題，最多的答案。知情相反，是一個反覆考察自我檢討的機會，是現在進行式的探險探秘。有更多的問題，卻往往得出更少的答案。有種人，他們不似是知情識趣的朋友。技巧上他們如魚得水，應對自如，但言談間卻難以從他們口中得知具說服力的所謂愛情哲思。就算照搬林夕的道理，他們說出來也顯得虛情假意。無他，因為他們本身並不相信。他們表達自己是個知情識趣的人，純粹是為了在談情說愛的同時，更加得體更有深度。這樣說是太偏頗了，但只為說明知情識趣的獨特。可能它在大多數人眼中要比談情說愛次一等，但要真正知情識趣，那怕是充知情識趣，也有相當的條件要符合。我當然認識既知情識趣也懂談情說愛的人啊，值得欣賞好好學習。

這樣說下去，看來談情才是真正的兩性交流。知情卻是一個人的學習與領悟。你懂談情，你也知情的，對吧？正常人兩者也應該有，只是比較難同時做得優秀。其實如果你敢談情，你肯知情，已經是一件值得高興安心的事情。情，本身是名詞。名詞前面加動詞，才能豐富這名詞包含的意義。情是什麼？十分虛無。談情，知情，至少做了點什麼，總有得著的，對吧？

文末的位置才醒起，未有好好定義「知」「情」「識」「趣」。人啊，或多或少都有情可知有趣可識。這麼大個人，總試過對誰動心動情的。不過我們知道的情，是否真情呢，這便難說。我預見，人愈大，可能愈少講情了。少時以為愛情世界中有很多東西可以改變，我們只差方法與步驟。現在呢，發現感情的問題來來去去都是差不多，什至一樣，一如以往地應該改又難改。性格不配合，或誰太痴情太無情，喜歡的人不喜歡你，不喜歡的又喜歡你，互相喜歡又不知算不算愛，不想愛的時候人人卻迫你快點愛。雖不能盡錄但都差不多了。問題差不多，答案亦不見得有新意。總是這樣出現問題，也總是要怎樣問題才會根治。大家也知情，大家也識趣，皮毛的人人也略知一二，面對看似不能解決的問題，也免得再問下去了。反正朋友都是說這些，你亦會回答那些。可能我們真的明白（特別是男生）知情識趣不能解決問題，所以多講無益。浪費時間講，不如花點時間做。做好一點，或做差一點，或什麼都不做。總比花時間與人討論，尋根究底來得實在。

追求感情世界裡的小歡欣，還是兒時的我們最熱衷。長大了，受過風傷多了，但心已經冷了下來，其實情趣已是你可以控制的課題。要的時候才好好研究，其他時候，知又何用？或者也是為何我們由沉迷情歌的十五六七，慢慢成長到害怕情歌，討厭情情塔塔的廿五六七。原來我們都是知情識趣，才抗拒繼續無謂地知情識趣，你說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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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知情識趣，對我來說，是很重要的。正因為不善談情說愛，所以要寫情。要虛擬虛構有關感情的，就不能不努力於知情識趣。曾經有不認識我的朋友說，你應該不善辭令。記得那次聽了，絕對不認同。現在再想，也許他的意思是你不懂談情說愛。角度轉換了，我也不得不點頭。而我在文字中有多踴躍地分享對知情識趣的見解，可能與實際談情說愛的能力，成反比，嘿嘿。

歌名是知情識趣，而不是知情識愛。又或者，應該是知情惜愛。

無論再寫下去，還是什麼都不寫，每個人都希望遇上那一位愛人。為了她，為了他，我們樂於知情，急於識趣。是的，知情不代表我們識得愛。識愛，也不代表有愛惜人與被愛惜的機會。命運敲定了要這麼發生，知情是只是知情而已。不過知情至少帶來人要惜愛的覺悟。珍惜因為珍貴。惜愛，因為你明白愛是知情識趣，什至談情說愛都換不到的一次絕對巧合。來到的感情，來過的感情，就算不懂得，就算不明白，就算錯過了，就算不盡完美難如人意，也要惜緣，不要恨愛。繼續知情，不做情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