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美疲勞

早幾天讀到一篇文章，談到「審美疲勞」這概念。讀後感受尤深。

審美疲勞，是旅者經過密集旅行以後出現的反應。旅行遊歷，滿目青山綠水，古堡教堂，雕像石橋，各有歷史各有特色，本身都是美麗的。不過，去過太多地方，看過太多美事，習慣了什至疲勞了，再看便難以興奮。

能夠對美事厭倦是幸福而奢侈的。畢竟，有美事可見，而且還是要經常的密集的。偏偏人對美事不能永遠興奮，再美的事看久了都不夠美。

我看「審美疲勞」，是一面倒的負面反應。這種對美事的疲勞，讓人錯過本身美麗的地標風景。其實每處都不一樣，只是我們沒用心再發掘多一點而已。

而那文章卻提供一個積極的角度，讓我們反思。其實對這種人人也就美麗的美境「疲勞」了，才看清楚，原來旅行中最不會讓你疲勞，永遠都帶有新鮮感，永遠都有不一樣的故事的，是途上的人。同行者，或當地人，或有緣的過客，這些人是另一種美麗。未對那種美麗疲勞以前，我們只會一窩蜂似的到此一遊，買手信，打卡作紀念。還是直到疲勞了，才會有另一種心思發掘旅行的另一種美。如此說來，習得審美疲勞的人，其實是因禍得福。

遺憾日常生活沒可能像出遊那樣，到處也有教人「疲勞」的風光。但如果以「幸福」取代「審美」，城市人其實都有幸福疲勞症。

當初受恩，必然感恩。雀躍，興奮，而且滿心歡喜。同樣的福氣重臨，人卻不自覺地貶抑其價值。習慣了，視之為理所當然，慢慢對自己生命擁有的福氣視若無睹。就如我們看見某大教堂，只會口說漂亮宏偉，心中卻沒有驚嘆與欣賞的意思。

你看「幸福疲勞」，會否都是一面倒的負面反應？

或者當中都有一個正面積極的解讀方法。對生命的那種大福氣「疲勞」了以後，會開始留意更多獨一無二，總能讓你心動的小確幸。這種幸運未必再是抽中頭獎，或是贏錢，或是有得到什麼擁有什麼。擁有太多以後，可能突然明白只要不失去也是一種小福氣。生命中有很多讓人幸福的事情，人生有一段時間總是跟大家一樣，追逐同樣的幸福。疲勞過後，滯後再望一次，開始看到幸福以外的另一種幸福。

人生這旅程也不應該只是為了遊覽名勝與地標。旅行最有趣的地方是，以勇氣換回經歷。慢慢，你明白去旅行不必帶太多東西，因為不必要。也不必買太多東西，因為不必要。遇上了誰，看到什麼，聊起什麼，得到一份心情，一些劇情，這些更特別，這些是另一種我們響往的旅行意義。

疲勞的好處是，給時間自己充份休息，下次再看又沒有那麼累了。但擴闊了的審美觀，會跟著旅人，伴隨他走過更多大國小城。現在我再看「審美疲勞」這回事，記起自己是幸福的。未對審美有疲倦感覺之前，生命無可避免地依著別人的推介，指南與行程，為一種美麗而疲於奔命，不得到不心息，不看永遠感覺若有所失。現在終於疲勞了，可在另一層次重新規劃旅程，了解自己更多的需要，更人性化地選擇取捨。到的地方未必更多，買的東西通常更少，但心是快樂的。肉體上可能更疲勞，走更多路，吃多一點苦，但心不覺疲勞，還想再試一次，再看一次，再感受多一次。

愛情，也許都需要讓我們疲勞過，才能看到最大的意義，明白如何才能交織出最大的幸福。否則，永遠都在追趕，很可能在追著一段不會令彼此滿足的感情關係。你以為自己可以這樣的姿勢愛一輩子，但疲勞過後終於明白，其實愛可以有很多方式。愛到疲勞了，放開未算壞事。離開過後也可回來，最重要是離開與回來都是心的決定。彼此默許，分手與復合又是多麼平常呢？

在當下的人，就算疲勞，還是要衝。記得自己當年旅行，因為機會難得，所以就算完全不知道教堂有什麼特別，也會拜訪無數教堂。今天回望，慶幸絲毫沒有後悔。我知道要是有機會回到過去，當年的自己也會一樣，追求美，期待美，不斷審美。但如果我沒有這樣初稚的旅行體驗，今年年頭到台灣就不會放棄了一部份「非遊不可」的景點，而獨自跑到河邊看橋境與閃閃浮光。

一切經歷，都不是要扯你的後腳，讓你舉步為艱。其實過去的存在是引領你走向更適合自己的未來。用心審美是對的，審美以後疲勞也許都是合理的。審美疲勞是一個提示，告訴你已經「升級」了，該追究另一種讓你更滿足的美。人面對感情也一樣。

如果分手了，無論因為聖誕也好，還是什麼原因都好，其實情況亦猶如去一敞遠行。尚年輕經驗尚淺的我們，自然會有點太在意太用力太認真，希望旅程順利，吃喝玩樂都是頂級美滿。但要求太多，或要求錯了，或對方根本做不來，或你根本對戀愛的某一環節厭倦，那麼旅程就有可能結束。很多人都渴望拍拖，渴望戀愛，他們也許不會明白，為什麼你們會分手。相戀不是天下間最幸福的事情嗎？

不過你嚐過一次，明白戀愛如旅行一樣，不是單純的「快樂」與「不快樂」。愛與不愛，又如看與不看什麼景點一樣，不能依著旅遊書照單全收。今天你發現，原來自己骨子裡排斥某一種人，或某種人的某種習慣，或自己很多不完美的地方。疲勞過後，你看見更多改變的機會，你知道你喜歡什麼人，你要變成什麼人，下一次要怎樣才會愛得更好，又應該留意對方與自己的什麼「美」的地方，而不再盲目在乎那些愛情「必須」的標準表示。這樣，我們在愛情路上又升級了。

傷心，是必然的。怎可能淡然渡過？

就當是給你一個角度，去看待感情的離合。人總是追求美麗的人，美麗的事。但什麼是美麗呢？難說。人人也在學習，尋找，而且反覆修正。很多時候我們以為自己找到了，即使晚了卻也遇上了，但時間又會提議我們，什至挑戰我們，令我們的關係出了變化，讓你對曾經醉心的美麗麻木。對方，其實與你一樣。分手如相戀一樣，理由總是複雜，但結果卻簡單。能否改變什麼，或者需不需要改變，這是戀人之間的事。但我只想人人心情也不要太壞。世上有很多美麗的人與事，你仍然美麗。整頓過後，又能重新上路。疲勞過後，有天又精力充足。

能夠放心旅行，自然會遇上好風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