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坐低

十二月快到，你坐下來沒有？

人多，說話多表情多，留下一個又一個空座位。大劇院內人人都在尋找自己的座位，細心留意椅子是否早已留座他人。我們走得累了，都想坐下來。但不是自己的椅子不坐。不願坐也不敢坐，最怕坐下來依在綿綿椅背，就看見椅子的真命天子，浩蕩理直的說自己才是座上客，其他人坐錯了就得離開。場面令人尷尬又難堪。是個人體驗與別人經驗總結出的智慧：別要因為一時軟弱而隨便找個位子，因為坐下來的你正與椅子分享體溫。你將自己的溫度與氣味都施予椅子，付出愈來愈多，但並不代表位置就是你的。椅子要是遇上真命天子或元配，位置就不再歸你了。

有些人太保守。他們盼望的東西跟其他人一樣多，但不夠的勇氣。反而會因為最終的安定，而放棄通往安定的很多機會。對這些人來說，擁有真正屬於自己的東西，可以順理成章的假設明天後天東西仍屬於自己，就算有人強搶也不會是自己理虧，就算有天離異也不用擔心是自己委屈強迫了誰，因為在起點確認過。是這樣的一份不明文的協定與承諾，讓人可以放心離座。他們不能一輩子弓起腿呆在椅子上，坐久了還是要往外走。要有一點自己的空間舒展身心。再回來安坐會更欣賞椅子的體貼，格外珍惜。坐慣了有感情，就像家中的床鋪一樣，再沒有取代品。說走便走，要回來也永遠被歡迎，這是他們的如意算盤。

誰不知道椅子的好？累是人的共同感受。我猜多數人也渴求好好安坐的感覺，放鬆身體放心休息，並籍著椅背與扶手傳來的安樂窩心諒解感動趕走倦意與自我懷疑。塵埃落定不用再尋尋覓覓。但又因為誰也知道椅子的好，所以坐下這決定變得更為複雜。怕坐空凳，失去平衡坐倒冷冷地板，自尋煩惱。又怕椅子另有主人，就不如安份當過客。坐坐又不坐，起伏不小，怕自己坐錯了不能自拔執迷不放，是知道自己已經很累，已沒有「試試看」的好奇灑脫。寧願大踏步再找找看。或者，欣賞一下一張張樣款不同的空椅子，又偷望人家坐對椅子的甜蜜睡相。知道坐錯椅子有如自討苦吃，就提醒自己人總有天會坐下來，但要找一款合適的椅子。

如果真能憑票入場，對號入座，天助自坐者一個屁股配一張椅子，人人都敢坐下來豁出去愛，多好？

一配一的配對，只怕從未如此容易。其實坐下來的人都有可能站起離座。離座以後回望椅子又再另有他人。可能那時候的另一半只是一張不屬於自己的椅子，是我們徬徨寂寞時出現的一張椅仁慈子而已。或者是我們聽著情歌繞圈子走，聽到音樂停了就搶位置坐下來，是因為我們以為那是遊戲。或者我們坐下來有過美好的時光，但坐夠了就得再起行。也許是你暫時不需要再坐下來，或它不想再讓另一個人獨佔。對於獨享座椅的人，應該好好記住曾有椅子讓你笑著喘息悠閒下來。反正尋覓與享受是永無休止的緊接。何苦坐立皆不安？

仍未坐下的朋友，都是悟性較差運氣稍遜的人吧？還是你以為自己天生一副賤骨頭，未有坐下的福氣？借用另一位朋友分享的智慧：不坐下來，就不會知道自己需要怎樣的椅子。道理是簡單易明，答案永遠是不確定。有人胡亂坐，有人不敢坐。或坐享其成，或坐以待斃。坐下的人與未能坐下的人，都在嘗試，沒有百發百中的秘訣。正如你也不能說因為舒適而坐一輩子動也不動，反過來看，又何用執著要找屬於你的永恆的椅？無限，是由一個個一加一組合而成。找到對的椅子，可以嘗試坐下。就等如欣賞食物的方法，是享受感恩的細味嘴嚼，而非眼看心動手勿動空悲切。

我明白，找到或遇到那張單人椅需要無比勇氣與運氣。我重新為你許願，希望有天見你勇敢坐下，快樂坐下。要是有天又對愛情迷惘，仍對愛情迷惘，記緊在你心中永遠有一張床，安全的由你獨佔，讓你一個人自在的躺。別忘了在家中，永遠能安坐。疼你的家人是按摩椅，讓你愛坐多久就坐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