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過去

「一朝驚醒已在目前，怎麼走了這麼遠。」對於大多數人說，一年之末是十二月。作為學生，我們的一年卻有多一條終點線，早了六個月發生。六月，當最後一科期終考試順利完成後，一整個學年正式結束， 一年的點滴來到期末，終於如煙。

年復一年，在成年人的世界中，由十二月跨進一月也許沒有 太大 實際意義。但期末以後，代表著學生在三個月後要面對改變與未知，代表我們要離開已經熟悉的一切，添置新的課本與校服，從頭開 始。升班以後，旁邊坐的是新同學，教書說理的是新老師，學新的做 新的。當中會有挫敗，然後失意淚流之際會不自覺想起往昔。啊，如果 能回到過去多好？改變令消逝的更美。未來的種種未知為過去重新上色。人總貪心的害怕失去，也缺乏信心欠了承擔的決意，一切疊加以 後令人不自覺往後看。回憶總是美好的，特別在陌生環境的襯托下，令人更容易憶起過 去的好。明天不是黑便是灰。只記得過去天邊的彩虹。好想留住一切已逝，從此裹足不前。

期未試對於會考高考生有另一重意義，因為試後他們將經歷 一場 比單純升班更複雜的改變。這種不能逃避的改變可能會帶來失學，又或者因為失學而令自己 失去一群出生入死的伙伴。放榜後，不論在那裡落腳，都要學習重新提起槍桿，但身邊沒有 昔日戰友，卻連揮刀也乏力。期未試對於所有畢業生的人生有更為重要的意義，因為試後他們 要到一個全新的世界。小學畢業後媽媽不再接放學。平日那架飛機飛走了，小息獨個要 跳到那裡？怎麼數學那樣難用計算機也找不出答案？怎麼同學的電話號碼仍 在紀念冊卻再沒致電的衝動？中學畢業後隻身距區上學。在人海中盪來盪去，除了HiBye 外找不到自己的定位。迷失卻又不得繼續向前為另一次改變作好準備。嬉戲慢慢收窄為 睇戲食飯，不繼循環。朋友的聚會竟然太多，因為愈難把同學當作朋友。滿腔熱誠不時 被現實沖刷，冷暖自知。大學畢業了吧，同學變同行，老師變老闆，功課變工作，可是通 通不能同日而喻。期未考試在公司年尾審核面前原來如此吸引。學習正式成為過去。學生生涯亦劃上句點。一切也改變了，連反省自己有否改變的時間也沒有了。

回望人生的改變大多吃人，當中大多數改變與改變中間都存在關口。期未考試，正是人生頭二十幾年一條比較清晰的分界線。監考員最後一句請收筆，代表試場外宏觀的一次應變測試同時開考。當中對於一部份留學生和交流生來說，他們的期未試不單單代表學期的完結，更代表他們要回到原本屬於他們的地方：香港。這一種改變帶來的心理衝擊我猜非筆墨形容吧，就似初生嬰兒一樣。在彼邦學憧一切生存法則，學會如何享受生活的時候，飛機把一切也帶走。一切習慣了的全部化整為零，我們重頭學習如何在旺角街頭呼吸。臨別之時，離愁別緒總是泛濫，諷刺地竟跟當日離鄉背井的不捨不分高下。在離境大堂聽到往香港的班機作最後召集，在外國生活的日子還是要完結了。心中有一剎不願應考這期末試。不一定只因留戀異地，也因自己未準備好重回本位。屈指一算，無論是四個月還是四年，回味過去原來場場好戲都已上演，亦已落畫。一切都好像太美好，令人有一刻貪舊忘新，扣住往昔永不鬆手。

然後，耳邊傳來謝安琪的歌聲，不斷鼓勵我們要勇往直前。
「行過去，行過去。」

恐懼令人不敢向前，但只要向前我們最後往往能跳越熔岩避 過山崩地裂。每一天打開宿舍的門，連米也不懂怎樣洗，原來恤唔洗會臭，原來碗唔洗唔會再有人執手尾。超市每件貨品也寫上外星語言。人人也以為自己是日本人。打開電視是一件又一件陌生的產品。走到街上看到的是陌生的路牌。第一天打電話回家，你吵嚷著說要回家。你說你不能一個人生活，你怕寂寞，你怕孤獨。

由這裡，行過去。
誠實的你知道回程機票上的日期早已訂好在半年之後，哭乾眼淚以後要學會如何切洋蔥。筆記本上寫滿了常用生字的解釋，你開始分得清鹽和糖的分別，你開始愛上每天放學後到超市挑價格便宜的地道品牌，好醜也一餐天天有新煮意。二星期後開始收起地圖，有勇氣獨個走入橫街窄巷，有膽量深夜走到河邊和友人把酒談歡。二個月後，你發現晚上總是和一群人一起吃晚餐，原來就算孤單，也會有一群人一起分擔。

行過去，另一區。
本來英文半筒水的你，突然發覺水筒有大洞一個。上第一課時只敢一動不動，雙唇緊閉。身邊少了和自己齊上齊落的戰友。功課遇到難題再沒有後盾借出「私伙」參考抄考。溫書悶了卻只能回到房間大喊，肚咕咕亂叫時只能在櫥櫃中拿出香港帶來的合味道咖哩味。想起K房，想起滿記糖水。原來不能走堂，原來不能鬥Hea，第一課後，你怕自己包尾告終。隨遇而安的你，明白一切問題都要無懼地行過去。就算不能名列前茅，至少也不能被比下去。希望好好向自己交代，希望在新的地方証明自己。
好幾次小測的前夕，在房間夜讀時聽到同房的鼻鼾聲。平日有空你會到到圖書館外的小賣部買一杯熱朱古力，往最高那層，最少人的角落那近窗邊的位置溫習，雖然看面書打盹的時間佔了大半。慢慢除了打日記外生活已經少見漢字的跡影。慢慢讀英文不再像切燒肉般斬得清脆利落。一步一步，緩慢地又走過了。

留學的日子嘗盡百味，回流時百感交雜。 想起出發前那個自己已經太遠，今天經歷的成長已經超出任何人想像。一次次未知，一個個令人卻步的關口，改變儘管帶來連番恐嚇，但你繼續向前。害怕的時候爬過去衝過去，成熟了步履慚穩，行過去。彈指之間，閃過十指也數不盡的驚與喜。學會感恩，學會反抗，學會用自己一雙手解決困難，撥開迷霧。學會用一雙腿舉步輾平恐懼，粉碎一切不可能。第幾關言猶在耳，又一關迂迴走過。

朋友說，改變之後不應忘新。美好的東西往往歷久常新，因為在蒸發以外，它們有幸昇華。就如3/8的歌詞，別說出發以後習慣失去。何謂幸福秒秒在變。最幸福的我們已經歷過，因為走過的都是不可更改的最佳路線。未來，正是段段光輝過去的廷續。改變雖是空隙，但我們要積極地將快樂的回憶與未來接軌。如果生活是鮮花一朵，際遇變化就似天氣，陰晴不定，但陰有時，晴有時。頭頂有過烏雲灑下點點淚水，雨過以後清風放爽，陽光普照，盞放的笑臉高掛天邊。花開花落，假如美好的會過去如花卉凋零，那也只因要化作養份令新種子能夠再次萌芽。鮮花開過長心裡。化作一株株長春樹，結著酸又甜的果。四時雖幻變但秋有菊冬有梅，行過過去，前面仍能繼續香氣四溢，放紅放紙

期未試人人也有，考核的科目你我卻不同，大家前面的是不同的試場。可是，我們都有足夠的能力去面對未知，就如同我們昨天能克服重重難關一樣。過去的路，行過了，現在是時候行過去。

面對未來，面對未知，面對魘魔
共勉曾恐懼的，仍恐懼的，將恐懼的：

「行過去，行過去，行過去，下一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