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你可和我談昨天

「而只有你可和我談昨天」

林夕說，在「這些年來」的歌詞中滲入張國榮跟他分享的一些感覺與想法。我再讀那份詞，尤其被上面一句深深勾動。談戀愛的這些年，渡過多多少少個昨天，但能和我談「昨天」，懂得什麼是「昨天」，又明白如何令「昨天」值得回味避過遺憾的人，就只有你。遇過這樣多人，愛過的愛人不少了。心交出認認真真去建立什麼，兜兜轉轉以為自己生活中累積了什麼特別的人，能夠說說昨天悲喜，但原來這樣的人不多。我們可能有幾個，而歌詞中的主角就只有她。

歌詞另一面解讀方法是，別人可以和我談今天，談明天，但別人都不可跟我談昨天。兩種伸延都描寫出句子那個「我」，昨天或者有太多不足為外人道的感情感覺。昨天本已過去，談或不談它都不會改變，本來舊事重提應該無傷大雅。每人都有昨天，都有過去。曾經是一個值得仔細分享與探索的話題。但也許因為誰都不知我心底有多暗，所以那些會嚇怕人的曾經，衣裙下的疤痕，還是不要再說了。

矛盾出現，「我」想談昨天，卻又不敢談昨天。世界都著眼今天的輝煌，或明天的遠大前程。還有誰能承受好奇，包容著過去的不堪與天真？原來就只有昨天喜歡這個不堪的我的你。日子一天加一天，我們或已變得更好，我們願意看得更高更遠，但就只有極少數的人能於此時此刻跟我們談昨天，同遊過去。因為心底裡這些人沒有變，我仍然是那個我，你亦一樣。昨天的我儘管最難看，卻因為有你的體諒與接受而變得不再重要。

從前的人從前的事從前的一切，對長大的人總是有一種魔力。年輕的時候發生過什麼累積了什麼，留得住的將會留一輩子。未來與昨天出現斷層，不是每一個出現於身邊的人都能修復。一個人的過去並不任由別人自出自入，話當年的前設是「你我都懂得」。擁有相同回憶的人，其實某程度上也擁有相同的身份。昨天的感情，昨天的友情，昨天的天真，昨天的種種，都需要除了自己以外的一個懂得的人，透過信任與默契而誘導出來。有些昨天，那好幾天好幾夜，是不能說的秘密。解昨天的謎，要昨天的人。只有你和我可以打開昨天的那扇門。

來到這刻，就算我們不會跟至親說明這一點。不過我們都知道，不是所有事情都能言無不盡。是因為有些昨天太複雜充滿矛盾，自己一個人無力重組。有些昨天的獨特回憶，是由某些昨天的人同時保管。這並不代表我不愛今天的你，而是昨天的我與昨天的她有無需多說的契約。我們曾經掏出心底多少灰暗絕望與心酸幼稚合鑄過去的鑰匙。對別人不會做的事情，都對她做過。昨天，我們一起渡過，我們都互相明白對方的不好。亦只有我們曾經不會為了生活挑剔彼此的不好。昨天是一片聖地，滿佈衝動，自私，任性，賭氣，但小朋友立心純良，心底只為對方好，不懂打算，學不會圓滑包容與掩飾。我們各自在昨天遺下最難看失儀的自己，是今天與將來的成年人不會明白的。只怕再被誰愛上，也不敢保證對方認同昨天的自己。

「昨天」可笑，多麼可笑。現在的人回望一個人的過去，想知道「昨天」發生了什麼事，但就只有歌詞中的你懂得，昨天是一個幻象，是我們會明白的一種感動與心跳。故發發生了，但難忘的是劇情。而只有你令我願意談昨天。最後如相對無言也沒相干。倔強的你與大意的我，就是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