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痛不痛還需痛

早幾天，朋友問了我一道問題，願在此跟大家分享。「有沒有人可以第一次便找到最愛，無痛無苦的愛一輩子，而不用每次也是後來才發覺自己錯過了？」

我想，每個人也會有自己的答案。我也不禁問問自己，愛情既為幸福之物，追求幸福的過程是否必然痛苦。人生的尋覓是否總是吊詭的「背道而馳」，而沒有平坦的單程路？

思緒跳回生活中，慢慢發覺多數人走的，都是一條崎嶇路，但卻是通往成功的唯一途徑。沉迷一剎狂歡可以十分自在，但笑聲過後卻未必抓得緊所謂的終極快樂。百年回首，成功的人，快樂的人，幸福的人，都有段段數不盡的辛酸。

小時候，總聽別人說貓吃魚，狗吃骨頭。我就想為什麼狗那麼可憐，骨頭又硬又不好吃，怎麼不吃其他？後來，我才明白。狗是透過骨頭來令自己的牙齒變硬。無堅不催的尖齒，才能享受吞噬血肉的快感，才可以吃得更多，吃得更好。

運動員閃耀球場，大伙頭煮出好菜，模特兒謀殺菲林，這些都是幸福，這些我們都想要。可是，問問球星的軍醫，摸摸廚師的手心，看看模特兒的餐單，慢慢便會明白，幸福之前，有很多路要走過。

對武術我一竅不通，卻由心羨慕那些「睇得又打得」的武術家。想著自己一個打十個，手無寸鐵都能大叫擋我者死，然後殺得性起，好不威風。身體與技巧如果是所謂的「幸福」，幸福又從何來？看過電影的都知道，要成為一代宗師，思想層面不說，平日少不了重複又痛苦的練習。擔水有多辛苦我們不明白的話，可以嘗試下次到超市左右手各抱二大包白米。早會站得累了的時候，又可幻想紮馬大半天是什麼滋味。聽說古時泰國的武道家每天腳踢香蕉樹樹幹一千次﹐就是為了令腿骨更堅硬。這些都是痛，都是苦。但要成功我們沒有捷徑可抄。

「愉快學習」是我小時候聽得最多的一句口號。但考過會考高考的人都知道，「愉快」學習得來的結果，多數是不愉快的。大多數在學術世界中拿著甲級成績的人，他們只是愉快地形容自己苦學的過程。實際上，喝了多少杯咖啡，做了多少年試題，這些不足為外人道的經驗，都很苦，苦不堪言。但為了目標，這些苦都需要捱過。這些暫時的痛都要忍耐。因為你知道，更好的未來等著你。

苦口良藥也是老掉牙的說話。想早點病好，還有比苦藥更苦的「打針」。跟醫生說自己想健康，又不要痛不要苦，他們最多給你喉糖，說幾句好話，然後你還是要乖乖的找姑娘拿藥。

有些事情很公平。愈珍貴的東西愈難求，求的過程也愈辛苦。這世代的我們很幸福，我們對於真正的痛苦很陌生。有時候，我們什至覺得感情也應該是垂手可得。但上幾代人總是有數句說話掛在口邊。他們說，我們不是「嘆世界」，我們是「捱世界」。意思是，在享受之前，我們要苦幹。在快樂之前，我們都曾受過傷。在收成以前，我們在付出，默默付出。如果我們要為「練習」加上形容詞，沒有人會說是「Hea練」，字典卻說：那叫做「磨練」。磨，意味著重複的刺激傷口，直到自己對苦與痛麻木，得出一份堅毅。情感上，我們磨製的是一份智慧，一顆知足的心。

愛情路上，我深信總有些人過的是童話世界的生活。二個人第一次便找到命中注定的一半，相親相愛，無風無浪，永不分離的走完一輩子長路。但，那畢竟是少數吧。大多數人在一生中仍是會失戀，仍是會為另一半哭乾眼淚。誰也想躲到城堡裡去，希望自己能夠繞過傷心分離誤會就能找到最愛最好最合適。

不過，很少人可以幸運得沒有半點辛酸。

是，也許淚還是會流，但別要白流。上述那些生活中的主角之所以能走過一段又一段痛，只因有一個目標理想在未來。這種信念，足以使人忍受各樣煎熬。因為大家都知道，世上沒有不勞而獲。我相信愛情也是一樣的。不痛不痛還需痛。一段無痛感情的出現，全因過去的你在一次又一次痛苦中總結經驗。那些淚水滋潤著成長的土壤，那些痛令成熟的葉子滋長叢生。每一小段路難免也有痛的路牌，但當將來找到幸福之時，回望那段山徑，你也許已能淡然重提那些刻骨切肉的回憶，處之泰然的說句：　選擇下錯了，但換回對的悟，一切也值得。

說這樣多，不是說人可以笑笑口的親吻痛苦。也不是要人人也得像個被虐狂開展「尋找痛苦的故事」。我只是想，既然在幸福面前，有些痛苦是逃不過的話，那麼我們就不要讓自己白痛苦。愛錯了人，下錯了決定，做錯了事。空追悔過後，問自己是否成長了？是否又接幸福多一步？只有這樣，我們才能從這殘酷的現實中，找到一點積極的意味。愛情是，生活亦是。

有人說，這世代的人都很苦。這世代的人都想逃避一切痛苦與付出。有句歌詞是這樣寫的：苦沖開了便淡。當接受了苦，認清了苦，味蕾慢慢便不再察覺那種苦澀。將來嘗到的盡是甘甜。我們都怕痛苦。但回望從前，我們不也走過一次又一次痛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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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想寫這題目很久了。因為人生有時候真的很吊詭。愈追求一件事，愈要走相反的方向。愈在乎，愈要學會放手。重打籃球跑得愈快的人，愈要學會在上籃前收油。愈想說得好，就愈不能說得快。有時候，為了一件事，我也不知道應該向著他走勇敢面對，還是背著他跑精明一點。我不知道，我什至不肯定痛苦過後可會帶來什麼。

不過，這世界大概是這樣走。
我仍在學習。

記於 24/01/20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