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掌與魚

魚與熊掌，不可兼得。這句話背後的意思是說，魚與熊掌都是同等的好，食客只能二擇其一。然而今時今日喜歡魚的人大概比熊掌要多了。美食當前，兼得固然是好。但我選擇魚，並寧願以一雙熊掌換一尾鮮魚。你呢？

那些放在一起的名詞，關係似是對等，但實有先後優次之分。比如說大年初三賽馬日，大家都會以「丁」併合「財」總結當天馬會收成。丁財兩旺，自然十全十美。然而細分之下，「旺丁不旺財」不似是丁財兩旺淨值的一半。說實話，今時今日誰還在乎旺丁這好意頭。還是旺財最實際。

那年「天與地」成為網民心中的神劇。林海峰於年尾電台頒獎禮形容那是「贏口碑輸收視」。這六字怎麼重點都在收視而輕視了口碑。需知道口碑比收視更難賺取，今天電視製作愈來愈難兩好兼得，電視台亦只能選了他們心中的魚，放棄從前同樣高尚的熊掌。羸口碑輸收視，不似單純的稱羨，卻似幽默的嘲諷。

人無完人。在世的大部份人，也是各自帶著魚或熊掌，走遍大江南北。一個人能兼備魚與熊掌，自然是人中龍鳳。但若然有一些沒一些，就要看你有的是魚還是熊掌了。生錯時代，投錯主上，熊掌就是不義不禮之物，私藏亦算大罪。

古人看重才德兼備，德大於才。現代人希望名利雙收，利大於名。那些我們希望兼有兼得兼享的種種，雖並存而沒有並列。排名有分先後。得了次一級的榮譽，就像得了安慰獎一樣。明明是福份，卻不值得慶祝。

旺丁又怎樣？贏口碑又如何？自信有內在美卻差一點外在美，得同事尊重卻不得老闆器重，都曾讓你失望失去信心，甚至質疑自己獨得的福氣吧？

兼得，左擁右抱，應有盡有，誰不希望不羨慕？不過活得現實一點，也就明白兼得既講命亦要多多努力。如果兼得是那麼容易事在人為，凡事有求必應，付出就有回報，大家便會少很多遺憾與失落的理由，人間也不會有所謂的缺憾美。

兼得，要有兼得的命。然而獨得，你也算有獨得的福氣。熊掌價再低，還是熊掌。比上有魚，然而與一無所有的相比，你至少有熊掌。

欣賞熊掌的人不多，的確。懂食熊掌的人不多，誠然。但天生有這規限，因時，因地，因緣，因著一路走來的經歷，促成你只得與熊搏鬥削得熊掌的天技，而不得垂釣河鮮海味的要領，就是如此「不公平」的時候，亦只好接受了。我雖因為熊掌不及魚而嘆息，但至少仍有那世間難求的熊掌。它沒有升值受人追捧，但我不信它會貶值。好的東西自然好，至少你覺得好。不算百分的好，也有八十分的美滿。

旺丁，不簡單。贏口碑，知易行難。問心無愧留下好名聲，為何不給自己一點誠實的掌聲？

人總是貪心的。得一想二，永遠向前追求更優質更豐富的享受，總是希望自己完美。對啊，我也想啊。但你知道我知道，無人完美。我不完美的其中一大點，就是不能亦不敢成為我眼中那些完美的人。

試過氣餒與自責，質疑自己錯配的才能與性格特質，是否不容於這現實的城市。或者並非容不下，只是融和需要時間，需要適合的溶劑。是對是錯，是好是壞，你的還是你的。聽說日本連泥土也是料理的材料，日人說它最貼近自然。又用阿燦金句「百貨應百客」回望自身。貨，或多或少是定了，難如輪轉隨意添置。最重要你有貨，雖非上品，也不代表賣不出好價錢。你信你貨夠真，就算繼續持有也能保值。

愈不被別人欣賞的好事物，愈會得到識貨之人由衷的欣賞。旺丁不一定旺財，但守得住旺丁之勢，旺財勢在必行。如果電視台的劇集都能贏盡口碑，才不愁收視欠佳。觀眾與廣告商自會準時埋位。好心，一定會有好報。若然未報，時辰未到。留住你的熊掌，它可要比滿街魚鮮更可貴。因為魚既是被人追捧，自然虛耗得快。吃得多，又會發現當中夾雜不鮮不活之漁。總有一天，一隻熊掌要比日本一更高價。

不能兼得，不算失的一種。能夠有得，惜得，信得，持得，揚得，是從小得中見大德。人生得到的總和不會比人家少。路走得比別人苦，吃虧比別人多，受賞的機會少，但頭白了至少心安，快樂而無愧。

懷才不遇，尚能看透釋懷。總比懷財不樂，虛耗自己的志氣換中看不中用的浮華虛名，來得聰明。扭曲自己來取悅別人，事倍功半。不如認清自己優劣長短，安命安份。世人各有所長，你有你揚長的時與機。做好自己，悅是由心而發不請自來。人家好是人家的事，自己好，感覺要比香港好國家好，更好。

今天細想，魚不可及，寧要熊掌。不可兼得的，不必兼得。

因什麼而了解

台詞是這樣說的:因了解而分開。那麼，我們是因什麼而了解?

所謂因誤會而結合，結合是了解後的結果，誤會是誤會發生以後才能得到的結論。那麼在誤會與結合以前，人與人是因什麼而了解?為什麼了解這個他，而不是那個他?

路上遇上不少事情，要知是好是壞，至少也要了解一下。可是人沒有對每事每物身邊每個人都了解。有時直接跳到直覺判斷，草草了事定案就算了。我們否定與拒絕並非因為已得抗拒的理由，只是因為失去信心與耐性發掘接受的理據。又或者，我們愈來愈少了解他人，是因為愈來愈盲目相信自己，偏信自己了解自己。了解自己不再了解的原因，於是安然武斷，頑固得不近人情。常說要一切從簡，是因為接受不了自己太複雜，世故而不成熟。

不了解，是逃避了解以後，自己的不可得體應對與大方安排。不了解，有時並不是要逃避別人逃避外事外物。說不定純粹逃避自己的不足。

或者那些人不會因了解而與誰分開，也不因了解而結合。但沒有了解，有多少事情能更進一步?沒有投入與付出，你能期盼多少感動與收成?

究竟我們是因為什麼而了解呢?答是可以很簡單的，但要完整地得出一個答覆，卻比想像中要難得多。難不在求答案的過程，卻是得了答案後羞於承認，難以啟齒。為什麼了解，與為什麼不了解，其實都能折射人心裡最真實的渴望與恐懼。

相吸或相斥建基於喜歡與厭惡的總和。

這世界從來不缺互相認識的機會。城市密度太高，人前人後也是人。可雖然人來人往，了解卻未必隨遇而至。當你不主動了解這個世界，世界也不會了解你。到最後雖然你不會因了解而與什麼事情分途分路，但一路走來卻不會如想像中那樣實在。

在喜歡與不喜歡之前，先要知道自己喜歡與不喜歡甚麼。沒有了解，一切從何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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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發現，這篇以問句為題的文章，原來並沒有在內文提供答案，甚至是尋找答案的提示。

為什麼呢？原因有二。其一是因為我們都不知道為什麼了解，說了白說，反正也不是真正的原因。自欺便算，無謂欺人，就讓我們各自尋找吧。其二卻是，我們都知道，而且知得一清二楚了。多說無益，既是心知肚明，再三提醒便顯得嘮叨了。大家都知道因什麼而了解，那我只是隨意講起這個話題。

原因有二，是因為真有這兩種想法。每一個答案既能讓人滿意，也令人懷疑。

答案，就留待大家寫下來。畢竟人人也有各自了解的原因。或一樣或不一。反而明白了生活裡出現的問句不一定同時存在答案。當節奏太急促眼花撩亂，有時候連問題也看不到。能夠在百順中找來一個似易非易的難題給自己，雖然答案未明，或略有認識未夠詳盡，但至少也算是明白多一個自己未曾探問的思想暗角。

這就是文章無答案的辯解。

如淚要落下

在這無奇的一天，在回家的路途上聽到這一句:「如淚要落下」

在無事需要感慨，無冤要訴無愁要憂的一天想起「如淚要落下」，也能夠立即進入恐懼與無助的狀態。我們不能預言將來因為什麼而傷心，傷心得落淚，但如果眼淚真的要落下了，就算早知那事情將要發生，而我們無能為力，又能以怎樣的心情做好準備，迎接由心而發的淚水？

如淚要落下，我只能接受那是一個我狀態最差，最無能力自救的時刻。一切振奮士氣的說話也無補於事了。就算理智上仍是冷靜的，但淚是我們對於那件已發生或將發生的事情的感性反應。衝擊太大，那就不能不哭了。

如此說來，流眼淚似是命中注定的特定事件。特別當人愈大，愈難無事催淚，為流淚而流淚了。令自己快樂起來，高興起來，是一場以人為本的自強運動，以正能量起革命，深信人生快樂的日子應該比不快樂的多。然而說到流淚，回想起近年流淚的情與境，都是我始料未及又無力反抗的巨大衝擊。如淚已經來到要落下的地步，又如箭在弦上，我是沒有方法忍住的，畢竟心已經痛得再堅持不住了。如果還未到排洪的時候，我也不會再像年青的時候無事生非，自導自演幾場無謂的小戲劇，給自己哭出眼淚的通行證。不過洪峰一到，眼淚要落便落，就連掩飾也來不及。

上天也許沒有在我們人生中設定了不可避免的幾十場大笑大喜大悅。我以為，快樂是要主動爭取的，快樂是要恆常學習訓練，溫故而知新的一種情感反應。快樂的確是一種選擇，人生的其中一種意義是擁有快樂的選擇權，得快樂時盡情快樂。你看有些人得了好處，受了恩惠，仍是不得安樂，那是因為他們只被賜予快樂的機會，自己卻沒有好好把握，什至不曾察覺喜樂在身邊。

生活卻早已設定了某些不能不哭的時刻。提醒我們人生的不完美。每一個不能不哭的小故事中，都是令人明白快樂為何物的寶貴一課。如淚要落下，它就要落下。但你或能夠由初時的痛哭，流出兩行血淚，到以後慢慢懂得流釋懷與寬恕的淚。淚是避不過，如同生活必然有讓你失望遺憾後悔痛心的事情。傷心是必然的，恐懼是必然的，就看傷心與恐懼可以多快被趕走，同時學到多少快樂的秘訣，悟通多少自在的密碼。

如淚要落下，對不起我真的無能為力，對旁人與自己的淚水也會手足無措。但我知道一定是因為發生了某些深深觸動我們挑釁刺痛我們的事情，眼淚才會在理智的重重監控下突圍成功。為此，除了深表同情以外，或者我真的再不能做到什麼了。雖然老土，但真相從來都是平實而不花巧的緘言。如果發生了壞事情，別期望能改變記憶。嘗試改變將來吧，作一個改變。
淚是流不完的，永遠都有令你令我流淚的理由。我們唯有在能力以內做盡預放措施，並以最大的毅力捱過當前困境。我們就只能做這些了。

你的雨天，我都了解。你問，人可否不流淚？我反問，天可否不下雨？所謂人定勝天，並不是要大自然失衡，受人的意志操縱。那位凡人能呼風喚雨的異能，對光線水點呼之則來揮之則去？這裡說的不過是知命地在雨季帶定傘子，適時躲到大樹下避避風雨。儘管雨還是弄濕了四肢，但至少身還是乾爽的。沒有著涼，雨就算可恨可怕，也只能說是天氣的一部份。感覺的自由在乎人可以自由的快樂與不快樂，可歌也可泣。悲歡離合的循環來到不快樂的階段，誰也試過泣不成聲，但成熟了學懂泣不能成性。哭過就好了，再尋新路徑，遠離雨帶，或在窗邊掛上晴天布公仔，仍有希望隨風鈴響起而自在起舞。

不是故作瀟灑，只是希望在悲喜無常的起起落落中取個平衡。難以若無其事，但也不宜小事化大。要這麼發生，就由它發生。事要是那樣開始與終結，人於當下也只能如此反應與回應。然而走訪過必然的一些淚印與淚痕，發現還是要乾了要止了。

頭上還有幾千攝氏陽光，開朗地普照著。

不提也罷

徬晚時份，已下班下課的人們於巴士站聚集列隊，等待離開他們工作學習的地方。通常，就算班次再頻密，車還是會供不應求。人總是不合理地多，長長的人龍佇立成行行直線，等車的時間甚至比車程還要長。人們在候車的時間都會做什麼？低頭注視手機，或是跟聽筒裡的朋友聊天。有人陶醉地享受音樂，有人索性閉目養神。在這個人與人無比親近的地方，我們反而渴求個人空間，逃避與別人交流。眼睛不時向馬路張望，看車額上的數字是否自己所期待的。

不過，在這水洩不通的陌生人群裡，還是會有相識或熟識的某幾位，一同等待巴士。在這候車的漫長過程裡，應該有過一些小故事。

那一年，我們是同一學系的新生。第一年初進大學，糊裡糊塗就認識了他們仨。每天下課，我們便一同等車，從半山繞過九曲十三彎，衝到海旁邊。巴士穿過隧道以後，又要重新經歷塞車的鬱悶。直至到達彌敦道旺角段，情況才稍為好轉。他們仨都在旺角下車，我會在車上跟他們微笑道別，然後在下一站下車。

一直以來，並不習慣跟別人一同乘車。對於候車時的空白有恐懼，同時留戀行車時窗外的流影遊人，希望故作浪漫細心細看，所以寧願一個人上車一個人下車。可是因為上了大學以後，就只有這一條巴士線能將我送回家，所以下課後與同學滯留車站幾乎是無可避免的。試過好幾次「有緣」相聚以後，也無從推卻同學的友善提議，我們就這樣約定每逢二四的課上完以後，一同回家。

我對其中一位男同學很有好感。就是那種會偷偷幻想，卻又很清楚只是自己胡思亂想的好感。可又因為他是我由女校升上大學後第一位有好感的男生，自知掩飾技巧非常差，所以每一程車也不多說話，就強作自己是個文靜寡言的普通女生，靜靜坐著明目張膽地暗戀。

直至有天另外兩位不知什麼緣故缺課，我倆就這樣被迫一同等車回家。這時候，再也不能沉默下去。畢竟氣氛太古怪。那時候，我們已經認識了二個多月了。

我記得，大家是從功課開始說起，然後講起期中考，講起其他科目，到校內什麼都說光了，車只是來了三架，人龍只不過短了三份一。那刻的我十分十分緊張，巴不得一個人跳上的士逃之夭夭。只是又不知那來一個合情合理的解釋。

而他終於沒有半句話好說了，又再掏出手電看面書。

這時候，我靈機一動，佯裝有人致電。掛線後慌亂地說家人有什麼急事等著我去處理，所以必須先走了。他大概被嚇壞了，問到有什麼需要幫忙，我當然婉拒，說自己能夠應付，然後以九秒九往山下跑。走了三十分鐘到上環地鐵站，又獨個兒回家。我們第一次的單獨相處，竟是是這樣難看。

回想起，那時候跟他呆在一起，感覺竟是十分難受。那吃人的空白令我精神崩緊到不得了。原本期待的浪漫邂逅原來是這麼可怕，我終於發現自己愛錯了人。那一晚，我在被窩裡哭了一小時有多，感覺自己失戀了，沒人愛了，沮喪得很。

為了逃避他，我想來不少理由推卻他們仨。比如說要到圖書館溫習，要找導師討論習作，甚至試過在小休的時候偷偷溜走關起電話，生怕被他們發現要抓我到巴士站。慢慢，他們再沒有找我了。我也跟他們慢慢疏遠了。

剛下班的我，在的士上看著路邊一堆堆等待回家的人，忽然想起那些年，想起能夠一同等車，一同回家，原來也值得懷念。今天固然不會因為等車與閒談手足無措，始終已經不是當年入世未深的小女孩了。但想起等巴士，還是有點陰影。不習慣與別人一同等巴士，應該說，不習慣強迫與別人開展新話題。



但我懷念的是成為不起眼的第四人，不需多談自己的什麼，只需好好坐在後排靜心寧聽，給點反應就可以了。我記得，他跟旁人講話的樣子，多有魅力。有時尖酸，有時幽默，有時分析獨到，強詞奪理得令人發笑。他就是台上的演講者，而我是那個跟著點頭的小女孩。如果當日我們沒有單獨相處，幻想便不會那麼快完結╴夢可以再久一點再甜一點。

往事一則，不提也罷。今天提早下班，還是一人回家，喜歡跟的士司機聊點不著邊際的話題。我不會喜歡他，他不會喜歡我，我們之間永遠只是司機與乘客關係。無論談什麼都可以，什麼時候都可以不談。這樣的關係很清楚，不會讓人在空白的時候情迷意亂，衝口而出地說了不應說的話，作不應該明示的暗示。比如說，向一個認識了兩個半月的同學告白。

唉唷。



也不用因而逃到老仗遠天天山長水遠走到地鐵躲到地底裡去，生怕被別人笑到臉黃。不過是捉錯用神，又有什麼大不了呢。

傻女，你不是已經長大了成熟了？

我知道，路邊等車的男男女女，或者，都有不提也罷的往事。不好意思提起，但又怎樣也忘記不了。到真的可以忘記的時候，卻不敢放手。那人，畢竟是初戀啊。也不知道他近況如何呢？想來好笑。想起他的原因，竟是因為看見藍街燈下有家歸不得的人們。

雖然現實與幻想總是有所差距，但距離夠遠，再看一次便有另一種感覺。我是怎樣也回不到過去，亦不必回去了。現在到了暫時放下工作，下班小休的時候，巴士站的人相對疏落，亦沒有那個會令自己心如鹿撞的人，跟自己一起等巴士回家了。

日不落之映畫

終於看Before Sunset.

很出奇地，那個多小時過得很快。轉眼間，又已經完了。

這系列有很多讓觀眾喜歡的地方。其中一點是：你會不會很羨慕，可以跟一個人，一直聊下去？由工作，到感情，到生命，到個性，一切都是自然的，大家都是自在的。而且，對聊的時候感受到對方的熱情，也驚訝自己如此投入。你看得出對方是多麼渴望你留下，你又多想對方再多說一點，聽你說多一點。我覺得在生活中要單純找到這樣一個聊伴已經是極大的幸運。對的人，其實什麼話題都是對。你願意關心那個人的一切事，熱衷地了解另一個人，這感覺奇妙得很，畢竟現在我們已經愈來愈少展現單純的好奇，我們也愈來愈少為自己的個性而驕傲。

聊什麼可以聊一個小時？遇上有趣的人，你的口袋裡有什麼可以分享？記得Before Sunset最令我感動的地方之一，是原來浪漫的情懷可以讓一個人重生。那些話題忽然之間湧出來，星座，童年，命運，整個世界的每事每物都能夠拉近彼此的距離。你找到那個與你不一樣卻又願意了解你獨特之處的人，這樣多好。很多時候，話題對我們是一種工具，聊天是結果卻非過程。當下對話的人們並不在乎他們所說的事情與感受。然而當你遇上那個你很信任的人，其實世上有無盡無限的話題。就算只是頭髮的顏色，也可以讓彼此樂透半天。就只依賴兩個人產生獨有的吸引力，互相拉動靠近，過程裡一切都被美化，一切都是那麼自然。

我明白天秤座的她在車上的失控。那是因為她一直，一直抑壓著自己的失望與心痛。她叫自己不要介意，不要在乎，但到最後想到自己的心竟由一個已婚男人保管，那個能夠讓她對愛情重拾信心的人已經遠去，離棄了她，她終於忍不住，心中的不安迂迴地爆發了。我知道他是聽得出來的，亦正如他在船上問及命運一樣，都也是對緣份的控訴，想盡情抱怨只可惜沒有發泄對象。

其實浪漫與否是一件很主觀的事。與維也納無關，與巴黎無關，與咖啡店石板街無關。環境因素只是綿上添花，但我們都會認同真正浪漫的是他們倆。他們的相遇，他們為了這段感情的付出與全情投入，就是浪漫的核心。更重要的是，他們在乎那一段過去，在乎對方的看法與感受，未會麻木，未會將一切視為理所當然。

一開始，戀愛讓我們看見了自己。從愛人與被愛的過程中，我們與想像中的自己不斷對比。愛應該是這樣的，吻是這樣的，被忽視冷落是這樣的。單身的我們透過戀愛認識自己，明白相戀的時候自己是什麼模樣。就如同人似本能地喜歡照鏡，認出自己一樣。　過後開始明白，戀愛要知己知彼。對方是怎樣想呢，對方的感受如何呢，對方的夢想目標是什麼呢？我們花好大氣力去取悅別人，感動別人，直到一個迷失自己的地步。愛這種感覺開始扭曲壓迫本我，我們掌握不到如何平衡愛人與愛己兩種最大的求生動力。我在電影裡發現，浪漫的感覺是讓人看到完整的畫面，兩個人也可以擁有廣闊的天地。既看清自己，也看到對方。樂見對方的轉變與成長，而且自己也因為對方所展現的生命力而活起來，腦袋心靈都有新衝擊。儘管面前那個人是如此熟悉，彼此也不是做著什麼刺激新奇的事情，但感覺上卻是滿載驚喜與知識，彷彿有一個看不見盡頭的世界，有隨和親切或倔強獨特的小故事，留給命中注定的某些人。 小時候我們不是常常說，長大以後結婚的未必是自己最深愛的人，但慶幸生命中曾經有過最窩心的戀愛。我懷疑，就算只是戀愛也並非是與生俱來的獎賞。一生中遇上很多人，喜歡很多人，交往很多次，但也不代表那就是愛。遇上那個令你活起來的人，機會是真的近乎零。他不單愛你，讓你愛他，而且更讓你愛自己，深愛著自己的坦白與率性，令你重新尊重自己抑壓住的真我個性。這真的不容易。

日落之前，那兩個人已經渡過九年。超過三千天也不能令遺憾消失，這是電影其中一處觸動人的地方。人愈長大，愈來愈對童話冷感。不是不相信愛情，而是明白真正的浪漫並不如童話那樣事事如意，幸福美滿。相識又相惜的人們，總會遇上阻礙他們感情更進一步的事情。在這個時代這地方，追求浪漫是絕對奢侈的。可幸的的是還有電影讓我們痛快揮霍情感，投射那無人收容的寄盼。現實與夢想的自己是迥異的兩個人，我們當然知道應該怎樣愛，我們明白什麼是「應該」。真的，我們記得還有「應該」這個詞指引前路。不過在另一層面上，至少我們仍有機會在精神上完夢，秘密信奉那似乎已經消失的信念。或者總會在某年某天跟相似的人遇上，然後腦內的世界重新被接上。我們仍有浪漫的自覺，仍可能在不害人不害己的前提下，愛自己所愛。

消失的本能

關於野生動物記錄片，常常有這樣的描述：動物到了求偶季節，都會各顥神通吸引異性垂青。天上的那些鳥兒唱的唱叫的叫，或招展色彩斑斕的羽毛，有些則圍著異性飛啊飛，來個死纏爛打。地上的野獸為了抱得美人歸，個個也挺身而出，展示自己力量的一面，而且面對情敵從不退陣。互相角力鬥得滿身勝利的傷痕，然後邀請女伴回巢，共創新生。

他們都同樣勇敢，都同樣隨本能的呼喚，表現自我，展開追求攻勢。女生們亦都沒幾個退縮猶豫，盼郎勇戰而回，並將身體托付。沒有看過他們受過情傷以後的反應。也不知道他們會否為情所困，選擇獨身，以感性蓋過野性，壓緊嗓子收起利爪，由草原叢林男男女女各自尋尋覓覓，落單了的自己提早離場，或冷眼旁觀，而不屑一試。

男的不敢追，女的不敢接受，因為種種原因－實力懸殊，對手太強，過去太重，未來太虛，等等等等都似是合情的因由，我們沒有如野獸一樣，看見異性出現便會立即發情，熱烈追求。

這樣想來，動物的世界應該簡單得多了。沒有失戀，也沒有失敗者。不。求偶當然會有失敗者，但主觀上那些失敗者總是屢敗屢試，不似有半點退縮。因為野性作祟，所以只要想愛，也就有理無理先愛了再算。倒是有感性理性制衡野性的人類，學會守禮有道，卻過而不及。「追求」這物種必備的生存本能，竟然成為某些人類的弱項。簡單如展現熱情，或是承認對方的追求，也不如我們想像中那麼自然。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也應該是人類的天性吧？遇上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本性應該顯露無遺，沒有任何限制與思考計算的理由才對。雄獅遇上雌獅，自然會做要做的事情，誰曾考慮自己失戀自己家境或是到那裡吃晚飯這些無謂問題？人不也應該像獅子那樣嗎？

夜場裡，大概會有上述的情況嗎？亦難怪別人說那是男女狩獵的場地。多麼興奮，多麼刺激，教人欲罷不能。

夜場以外呢？人雖然是生存能力非常高適應力絕頂一流的高智慧生物，可幾十萬年進化以後，卻竟然會出現所謂毒男剩女的煩惱。這些不曾存在於石器時代的概念在今天非常普及，普及到一個令人不會質疑它存在的地步。是為什麼呢？是為什麼我們「竟然」認為愛一個人是一件有難度的事情？

不知道動物與動物之間，是否只是有性無愛呢？人與人之間如果只有性關係，相信也可以像動物那樣直接。我們都知道，自己卻步或猶豫是因為對愛情的不了解與不信任，這遠比單純的性關係複雜。不過，假使動物情侶也是有性有愛，我們可否借鏡他們的果敢與氣概？喜歡一個人，不過是在她面前勇敢不畏縮地唱唱歌跳跳舞與情敵大打出手，又有什麼好擔心？

物種為了生出下一代，都進化出各自的求偶絕技。香氣，歌聲，舞蹈，搏擊，建築，時裝，或內或外，各式其式。到了那個時節，男的會聚在一起，女的也會聚在一起。男的不怕比較，各自使出看家本領，有富貧高矮俊醜強弱之分，卻沒有一個會未戰先退，至少也得裝胸作勢。這才是高智慧生物的本性，用心也用力為了開枝散葉而努力。人類的世界因為有了愛情，更添玩味。然而為了愛情，我們每個人心中的勇氣是否不應該隨時日流逝？愛明明是本能反應，表達是天性使然，卻因為文明與文化的影響，或是自己太多籍口，將愛變成特異功能。我們先輩看了，也會起勁搖頭。我們表達愛的途徑是多麼貧乏。

就看你有沒有心。論智慧心思，憑人類天生的創造力與學習能力，我們不應太過擔心。反而是，要有一顆堅強的心，相信直覺，相信自己的感覺。別忘記，這應該是記載於基因裡的本能，是祖先們都懂得都投入享受無悔的人生盛事。我信人生總有一次會讓你如願，至少有一次讓你中終極大獎。不怕失敗，總會成功。

人的本能不只是「求偶」，我想應該是更進一步的「求愛」。如果求愛是一種本能，你有發現它正在我們生活中逐點消失嗎？好好記住當初的衝動，超速的心跳，洶湧思潮。還有一種單純而直接的感覺，銳利而無從折散的感覺，我們都要好好記住，並將它們收在心中。記住某種感覺的出現應該是反應而非能力。當妳的那個他，或你的那個她出現了，希望我們及時喚醒自己最原始的本能。

坦白流露感情和態度，喜歡一個人便讓對方知道令對方真心相信，自己也要誠心付出，投入當下的情懷。有花無花，有果無果，都不重要。只求為地上的種子提供一點滋潤，讓它有成長基礎，隨緣發展的可能。僅此而已，你是應該懂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