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5月7日 星期二

嗨,不開心!



林夕最近寫了一篇「鳩快樂」。顧名思義,重點討論盲目快樂的荒謬與不近人情。在我心中,林夕一直是為不快樂維權的代表人物。他的一首「開不了心」早已成為所謂悲觀者的主題曲,歌詞「不開心便不開心,也別勉強地慰問」成了抗爭的口號。他為不快樂講說話我並不出奇,只是他用上了一個「鳩」字,也許近來香港社會氾濫的正能量實在令他看不過眼吧,我猜測。

鳩這一個字,既意指生殖器官,亦有「盲目地」「胡亂地」的意思。我們說別人鳩UP,實指別人亂講胡說八道,當中還有一點憤怒的意味。一個人如果真的鳩開心,也就是說事無大小不分場合地亂開心一通,那就是失常委與不幸,是聞者傷心聽者流淚的一幕。如果一個城市強迫大家鳩開心,到頭來成功了:千人一臉,千日一笑臉,這是一個鬼城-活著都不是有血有肉的人,過的不是人生。人是會不開心的,人是不應亦不能漫無目的地自欺欺人,以正能量粉飾太平。

不快樂本無罪,正如快樂一樣。兩者皆人情,都應予以同等尊重。罪的是那一個鳩字。人生活,最重要是隨心。隨心喜,隨心憂。只要平日儲夠正能量,早準備一塊看得見陽光的透鏡,那麼不快樂沒有什麼大問題,反正早晚會快樂過來。當下如果不快樂,怎樣也不能勉強自己快樂,愈想快樂只會愈不快樂。

其實為何要逃避自然的不快?不逃避不抗拒,至少少了名為「恐懼」的負面情緒。了解多了,下一次再不開心便沒那麼崩緊擔心。你明白不開心其實也是真心,是此時此刻的心理反應。你聽到自己的感受,然後應似朋友一樣為他分憂,而不是無視他的不快,令他繼續有口難言繼續抑壓。為了開心而鳩開心,換來的是既非開心亦非不開心的空洞。明明嘻嘻哈哈地鼓勵自己,過後卻猶如被誰恐嚇威迫一樣,這樣的快樂又有多快樂?到頭來心底還有一把尖酸的聲音嘲諷自己:你做乜鳩?

持久快樂絕對需要不快樂的存在。這不是所謂的選擇,而是前人對生命的陳述。正如林夕所言,「幸福既不是必然,則必然有不幸的時刻」。快樂人生需要的不是逃避而是面對。當不快樂成為現實以後,誰也不能改變不快樂這事實。快樂的人沒有將將世界想像成美麗童話,他們不奢望人人常歡笑無人眼淚掉。快樂的人之所以快樂,是他們在遇上大大小小不快樂的情緒以後選擇不一樣的理解方式。他們忠於自己的情感,不鳩笑鳩哭,拒絕活在遐想自困自虐自導自演。他們只希望一步一步經歷不能逃避與逆轉的傷悲。痛是必然就只能默默感受那點痛。但只要痛定了捱過了,必然會勇敢地揮別負面情緒。積極地思痛,讓自己在明天更能抗逆抗壓。

快樂的人知道,鳩快樂是最危險的沉淪。當一個人鳩快樂,他其實將快樂神化,將不快樂妖魔化。他妄想快樂能夠解決一切問題,他以為笑一笑聽日就會好天晴空萬里。興高采烈在雨中疾呼「其實落雨又有咩好怕喎」,卻自討苦吃臥病在床,在下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在家養病無法在綠茵場上飛奔,這是多麼諷刺。落雨的確沒什麼可怕,但你還是要順著天時,在有瓦處靜候再靜候。我們不是要對負能量緊抱不放,亦不是將正能量奉若神明,憑快樂二字淨化世界。不鳩快樂,是提醒我們不需害怕不快樂;不鳩傷悲,我們要珍惜由衷喜悅的每個時刻。

有一種快樂叫處之泰然。對壞事情看輕一點放輕一點,其實不快樂與快樂一樣,不過是一瞬間的情感變化。快樂又如何,不快樂又如何?人既是要活在當下,當然包括當下的不快樂。活卻不等於單純被動的接受,你還可以客觀踏實地將極痛極悲的不快樂,轉化為刺痛與癢痛。

情緒如水,自流。危險的是人的盲目與偏執。將水儲起,一旦缺堤便一發不可收拾。他要流便流,不要強留。快樂時自討沒趣不快樂,跟不快樂時鳩快樂,難道都不是留難自己嗎?我深信林夕所寫的不是要我們擁抱悲痛,收集負能量做個怨夫怨婦。我們不需迎向痛苦,不需將整個世界描繪成灰黑的煉獄,只需「灑脫地尊重我的傷感」。痛好了別忘記每個人都能擁有生趣,無論當下的你快樂或不快樂,無論下一秒鐘你過得順利不順利。

鳩快樂的人似服無味的慢性毒藥。以為自醫,實情自傷。還不如讓自己誠實而受控地不快樂一下。不開心就不開心,不用小事化大。人有擁抱快樂正面生活的智慧,就不怕負能量由小擴大。不用依賴一面倒的歡欣麻醉自己。



延伸閱讀一: 鳩快樂 -林夕
延伸閱讀二: 鳩悲傷 - KevinY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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