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心

關了燈，躺在床上，眼睛又乾又痛。

如果螢光幕再光一點，變成一盞刺眼的探照燈，那我將什麼都看不見。因為太光，我會閉上雙眼，而什麼都看不見。如果螢光幕再暗一點，變成長方形的黑洞把互聯網都吸進去，我將什麼都看不見。因為太黑，我睜開雙眼，而什麼都看不見。

如果冷靜再冷靜一點，冰點以下便會變得不靈敏，冷得不近人情的冰塊再冷一點，能灼傷皮膚。如果熱情再熱情一點，沸點以上便會失控不能自拔，滾燙的蒸氣再熱一點，能熔化身體。

如果什麼都再什麼一點，這會是個怎樣的世界？音樂再音樂一點；電腦再電腦一點，感情再感情一點，決斷再決斷一點。光譜之下，世界為每事每物都安上按鈕，能推高推低，或高再高一點，低再低一點。

一切都再多一點的時候，也許同時失去了當中獨有的美麗。
加太多，減太多，都是減數。

又正如水在室溫是水，百度以上是水蒸氣而零度下是冰。雖然都是水，可是再多一點再少一點，它便不是水了。太熱喝不了，太冷咬不碎。就是剛剛好的，及時及份的才是水。

喜歡是喜歡。多一點是愛，少一點是好感。當中又和水有什麼關係呢？愛雖然付出很多，雙方也要同步付出。好感十分隨意，卻隨意得沒有佔有的感覺。是只有喜歡。淡淡的喜歡回家後淡淡的觀喜。談不上愛，又遠多於好感。

可是，這都是你說的。有些地方需要冰，有些地方需要水，有些地方需要蒸氣。感情的不同形態，各有各的歸宿。不能硬說水是最好的。冰的清涼，蒸氣的動力，都很好。

感情難啊，你我不是溫度計。探不出點與點，也不知道要如何處理中間的加溫程序。熱情再熱一點，熱情會揮發。冷靜再冷靜一點，會被自己冰冷所傷。人與人的關係，大概多數都是從冰開始。我們都知道關係要加熱，可是加多少沒人知道。長長的溫度計，就只有那一百格讓感情能安穩又淡淡地長流。多數時候，不是冰便是蒸氣。冰會一直都是冰。蒸氣，很快連蒸氣都沒有了。

人知道感情能昇華。可是要冰一下子變成蒸氣，又太不切實際了。是的，如果你說那是一段感情的話，你還是曾經看過水。可是，心太著緊，壓力變了，環境變了，溫度也變了。這一點水份，並不長久。因為你仍未能捉得住溫度的控制。你的心不是一個好容器。他時太傳熱，時太隔熱。

恆溫多好。恆久的溫暖，不會太熱太壓迫，又不會冷下來。就好像那條小時候常用的大毛巾，把整個人都包住，被安全感包住。太熱太冷便做不了這效果了。

是啊，蒸氣不好，冰不好。如果水再水一點，再清一點，你也知道，你寧願水是蒸氣或冰。也不難解的。當美麗的事情被習慣，便不再如從前美麗。擁有以後要求愈多，又要水夠冷但不是冰，又要水夠熱但不是蒸氣，他是水，但他怎變仍是水。愛得太著緊或太冷感，最後會連喜歡都不如。一世冰封。我會說好感是一生的，可是都埋在冰山中了。你接近，最多是把冰表面的一層熔掉。那裡有一點水，只此而已。

原來，我們對水並不了解。也對溫度不了解。
我們需要水，卻沒有方法駕馭水，亦不滿足於水。
當要求再要求一點，一方要對方太多，一方求對方太多，還是不好。

水在地球是平常，大概因為地球的溫度，自自然然孕育著水的出現。
我躺在床上，眼睛又乾又痛，卻缺得連淚水也欠半滴。
年青的都追求蒸氣，年長的追不來都自我雪藏起來。
也許是地球的錯，是溫度的錯。

一百度的空間，原來很小，很小。
況且，把蒸氣撞向冰塊，餘下的只是不快樂的淚水和累水。
我們早應該明白吧。

水是生命之源。
睡了，讓我好好反思。
他的冰心，究竟得了低溫症以來，心跳心動過多少。
他的固執，又曾又多熱烘烘，抱起了多少幾千攝氏陽光。